李驰安拔刀阻挡，但仍慢了一步。
线锋利如刀刃划过手臂，肩颈，脸颊，大腿，血珠飞溅，有几滴恰好落在地羊鬼身上。
“嘶——！”
地羊鬼一身青衣瞬间烧出几个黑洞，他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却冷笑道：“血再多，留干了也是死，就是人干的内脏……没那么好吃了。”
“啊！”
“沈耀！”地羊鬼猛地转头瞪着沈青冥。
沈青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却越过他，看着远处染血的身影，道：“不想被吸干的话，放开我。”
地羊鬼闻言大笑几声，故作柔弱道：“你要是把我吸干了……”
“你自己也会撑爆。”他强硬的掰过沈青冥的下巴，指尖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红痕，“到时候你猜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他又突然松手，疯魔似地说：“虽然本来也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把他的心剖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我可不舍得伤你，你这般好看。”他说着说着，眼神渐渐痴迷，又要去摸沈青冥的脸。
沈青冥眼神一暗，袖中手指微微蜷缩。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只听见“嗖”的一声。
一个飞刀破空而来，扎入地羊鬼的手心，将他整个钉在墙上。
地羊鬼转头，眼底猩红恶狠狠地看着始作俑者，呵道：“找死！”
李驰安在对付炼形鬼之余，给了他这一刀。
炼形鬼见状狞笑，猛地一扯金线，李驰安的的手腕，脚踝同时被缚，线刃深深勒紧皮肉，血顺着线槽“汩汩”而下，滴落在地。
没一会儿，就积出了一个小血滩。
沈青冥瞳孔收缩，目光死死地盯着李驰安，半点移不开。
李驰安垂眸看着血滩，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一旁的地羊鬼终于将手从墙上拔了下来，他瞪着李驰安，想趁机扑上去。
然而，在踏进血圈的一刹那，便如进了猛火中，烫得他连连后退。
炼形鬼见状，皱眉猛地收线。
李驰安闷哼一声，伤口被勒得更深，血如泉涌，可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
“等的就是现在。”
李驰安猛地用刀划破掌心，刀身立刻泛起红光。
炼形鬼察觉不对，想要收线，却已来不及。
“破！”
刀锋划过金线，血光顺着线刃而上，炼形鬼尖啸着断线后退，但袖口仍被点燃。
七层轻纱燃起熊熊大火，他身上的人皮一层一层的剥落。
最后，露出了真实模样。
一个女子，一个脸上带着伤的女子。
李驰安正要动作，一道白光在炼形鬼身前闪过，一个人影出现，挡在了她身前。
“你快走！这火你扛不住！”炼形鬼大喊道。
那人影摇摇头，转过身面向李驰安。
李驰安一瞬便认出了她——吴家为吴府找来的新娘。
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师，你能不能放过她？她确实做了一些坏事，但都是有原因的，更何况她是糟了地羊鬼蛊惑……”
“滚！”炼形鬼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厉喝，“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求情，你滚！”
那姑娘只是一丝游魂，火烧得太烈，如炼形鬼预料的那般，她承受不住。
不过一瞬，那姑娘便消失了。
李驰安有一瞬的愣神。
就在这时，晕倒多时的吴老爷醒了。
他一睁眼，便被刺眼的火光吸引了视线。
他定睛一看火光里的人，狭窄的两只眼睛愣是瞪大了好几倍。
“……姨母？”他虚虚地唤了声。
姨母？
李驰安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吓坏了脑子。
然而，下一秒炼形鬼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收回所有金线猛地向吴老爷扑去。
李驰安见状，甩出乾坤袋，生死攸关之际，炼形鬼被吸了进去。
吴老爷被吓得全身发软，倒在地上颤抖不止。
李驰安消耗过大，也半跪在地。
地羊鬼见状，心道不妙，想要化作泥浆遁地逃走。
李驰安踉跄两步，染血的手掌重重拍在地上——
“镇！”
血渗入石缝，与之前地上的血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圆，而地羊鬼被囚于其中，动弹不得。
他惨叫一声，泥身被硬生生钉在原地，寸寸干裂。
“你——！”
尖叫声还未落地，地羊鬼便被李驰安收入乾坤袋中。
李驰安力气耗尽，摔坐在地上。
“哥哥！”躲在一旁的小竹此时才敢上前。
他扑在李驰安身上哭得伤心。
地羊鬼没了，沈青冥身上的禁锢也就解了。
于是小竹哭着哭着，突然被人捏住脖子拎开。
沈青冥跪在李驰安身前，伸出手，想要将他缓缓抱起身。
李驰安浑身伤口火辣辣地痛，血流不止，沈青冥一碰，他便猛地一缩。
李驰安偏过头，看着沈青冥，眸光微颤，眼尾泛着红。
“……你怕我？”沈青冥的双手半悬在空中。
李驰安闻言，轻笑一声，道：“别过来，还在流血。”
沈青冥体内的怨气乱了，横冲直撞，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宣泄口。
他看着地上因为痛，微微发着抖的李驰安，说：“李驰安，如果害怕，就刺我一刀吧。”
“……什么？”李驰安意识模糊不清，没反应过来沈青冥说了什么。
沈青冥没等他回答，便又要伸出手将他轻轻抱在怀里，李驰安下意识缩了下身子。
其实的确如李驰安所说，他的血的确是流得太多了，牵扯着沈青冥每一根神经。
沈青冥自嘲地笑了笑，他轻轻覆上李驰安握着刀柄的手，握在手心，接着，刀尖抵在沈青冥心口。
李驰安见状，恢复了些神志。
然而他尚未开口，沈青冥便握着他的手用力一刺！
刀身尽数没入沈青冥心口。
李驰安蹙眉，似是神情不悦，轻声问道：“沈青冥，干嘛对自己这么狠？”
沈青冥如愿以偿地抱起了李驰安，道：“没办法。”
一丝丝怨气从沈青冥体内溢出，渐渐进入李驰安体内，温柔地笼罩着他。
李驰安身体上的伤口在痊愈。
他恢复了些气力，他将沈青冥心口的刀拔出，丝丝缕缕的怨气冒出，缠绕上李驰安的手腕。
“忍不住？”李驰安问。
“是啊。”沈青冥抱着他，站起身，“忍不住。”
“吃了我，你的修为会大涨吧。”
“吃了你……”沈青冥蹙着眉心，像是真的在思考吃了李驰安的可行性，随后他摇摇头，“不划算。”
“不划算？”李驰安笑了笑，也不知是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因为我们是朋友？”
沈青冥闻言，身子一僵，盯着李驰安看了半晌，才点点头。
“嗯，朋友。”
他说得很轻，像是叹息。
“你明知危险，为何要来？”沈青冥轻声问，“也是因为朋友吗？”
不过李驰安有些困了，他靠着沈青冥的肩几乎睡去，没有回答。
沈青冥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平稳的呼吸，他轻轻收拢双臂，抱得更紧。
他转头看了眼一直盯着他两的小竹，又看了眼吴老爷。
小竹见状，乖乖地“嗯”了一声。
于是，沈青冥抱着李驰安在前面走着，小竹拖着吴老爷在后面跟着，离开了吴家祖坟。
李驰安再醒来已是入夜，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先觉出掌心的柔软。
低头一看，视线落在和沈青冥交握的手上。
李驰安眨了下眼，心尖一颤，尚未抓住那点说不清的滋味，握着的手便轻轻动了动。
他顺着手臂移动视线，恰好撞上沈青冥盯着他的目光。
不知为何，李驰安觉得那道目光有些别扭，还没等他咂巴出味。
沈青冥便将手抽走了。
“睡好了？”沈青冥问。
李驰安点点头。
“身体还痛吗？”沈青冥将他扶起，靠在床上。
李驰安能感觉到体内体外所有的伤都没了，便摇摇头，道：“辛苦你了。”
“为什么总要在自己身上割口子？”沈青冥问。
“嗯？”
李驰安避开了他略带审讯意味的目光，解释道：“一来，我的血有用，二来，也不是总割。”
“以后不要这样了。”沈青冥道。
李驰安没有回答，看起来有些犹豫，随后耸了耸肩，道：“我学艺不精，只能如此。受伤总好过死吧。”
沈青冥闻言，不知是哪个字触着他霉头，眉心是越发皱得紧。
李驰安见状，又想逗人了，便问：“你担心我？”
沈青冥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只是你的血太甜了，我怕我忍不住。”
“你忍着就好了。”李驰安理所当然地说。
沈青冥盯着那张开合不停的嘴，真想把它堵住。
李驰安没觉得氛围不对，接着问：“吴家祖坟那儿怎么样了？”
“地羊鬼和炼形鬼你收了，剩下的人皮我毁了。”
李驰安听见“地羊鬼”猛地想起什么，问：“为什么地羊鬼叫你沈兄？”
“大概是礼貌吧。”沈青冥道。
李驰安：“啊？”
沈青冥“嗯”了一声，他偏过头，似乎不愿再说。
李驰安眼前又闪过地羊鬼看沈青冥的眼神，莫名感到一阵不爽。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吴老爷呢？”李驰安又问。
“走了，说想和夫人待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他为何叫炼形鬼姨母？”李驰安问，“你知道吗？”
沈青冥点了点头，道：“正巧问了，他说炼形鬼和他母亲庶出的妹妹长得很像，不知道是不是认错了。”
李驰安记得炼形鬼往往是由于亡魂生前对自身外貌不满意者的怨气幻化而成，而她的脸上恰好有一条疤。
如果真的如吴老爷所言，那大概是庶出的身份加上脸上的疤让她的一生不好过，而吴家翻动祖宅，惊扰了其下的地羊鬼，两鬼便联手利用吴家谋取利益。
而为何吴家的女子连连横死，李驰安记得他曾经看到过一篇古籍，炼形鬼换皮，血亲之身是最好的选择。
而莫离是天生媚骨可以根治炼形鬼身体上的任何残缺，自然包括那条疤。
至于吴瓒强娶的那位新娘，难道是吴老爷不甘心自己儿子被炼形鬼所杀，找的替身？
那为何那姑娘最后会护着炼形鬼？
“想不通吗？”沈青冥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很轻不会让陷入思考的李驰安吓一跳，但又能让他分一些神。
李驰安点点头。
沈青冥叹了口气，伸出手覆上李驰安的手背。
下一瞬，那个姑娘和炼形鬼出现在李驰安眼前。
她们在鬼市的帐篷里，炼形鬼正要剖开那姑娘的皮，那姑娘突然开口道：“帮帮我。”
她双眼含泪的模样不知道让炼形鬼想起了什么，炼形鬼竟停下手，问：“帮什么？怎么帮？”
“吴瓒杀了我的父亲，我不能让他活着。”那姑娘说。
炼形鬼愣了一下，看了样躺在一旁的吴瓒，道：“我没理由帮你。”
“求求你。”那姑娘泪水滑出眼眶，“我可以给你我的皮，让我报仇好吗？”
炼形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画面突然消失，沈青冥撞入李驰安的眸子。
“没了吗？”
“没了。”沈青冥道，“游魂上所携带的怨气不多，我只感知到这些。”
“所以，两人合作过？难怪看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李驰安喃喃自语道，“炼形鬼可以直接剥了她，但却放她的魂魄回去复仇。”
沈青冥轻轻“嗯”了一声，倒：“吴老爷还提到一件事，当年吴家动祖宅，是听了一位白衣道士的话。”
“白衣道士？”李驰安轻笑一声，“又是白衣道士，真是巧，怕不是和李福满的是一个人。”
沈青冥闻言，欲言又止，最终把话咽了下去。
李驰安：我们是朋友。
沈青冥：嗯，朋友[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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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祖荫原是坟头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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