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饮罢汤药,回到书案前,伴着淅沥雨声提笔练字,直至夜半方歇。
许是药力作用,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御医说过,这汤药除了驱寒,还有安神助眠之效。只是病愈后便需停用,不可多服。
这场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直到天将破晓时才渐渐停歇。
水汽氤氲的校场上,只剩下谢元昭孤零零的身影。
他发丝凌乱,面色青白,唇上不见半分血色,却仍咬紧牙关强撑着跪到天明。
当厚重的乌云渐渐散开,透出一缕阳光时。
他终于支撑不住,挺拔的脊背颓然垮下,双手无力地撑在湿冷的地面上。
昨日那名内侍匆匆赶来,小心将他扶起:“太阳出来了,谢大人快请起。赶紧回府换身干爽衣裳,好好歇息,莫要冻坏了身子。”
谢元昭声音发颤:“劳烦公公转告公主,臣已依命跪足一夜,恳请公主……莫要再为难踏云。”
“唉,您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内侍替他拍去衣上泥渍,“不过一匹马罢了,公主压根没放在心上,今早带着爱猫去御花园散心了。”
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便好。
谢元昭抱拳施礼:“烦请公公再代传一句话,就说臣已将踏云带回府中照料。”
“好说好说。”
“多谢。”
说罢,谢元昭一瘸一拐地去找李总管告假,随后前往马厩将踏云接回府中妥善安置,这才更衣歇下。
这厢,芙蓉一早便带着豆豆来到御花园散心。
一场春雨过后,枯枝上萌出点点嫩绿新芽,格外惹眼。
她将猫儿放下,任它在园中自在嬉戏。
这时,内侍从校场赶来禀报:“公主,谢大人已跪满时辰,将马儿接回府了。”
“接走了?芙蓉蹙起秀眉,“那是我的马,谁准他带走的?”
内侍顿时噤声,垂首不敢言语。
片刻静默后,他小声请示:“此刻怕是已经出宫了……可要派人去追?”
芙蓉冷哼一声:“追什么追,本公主难道还缺他一匹马不成?”
“是是是,公主说得在理,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内侍连忙赔笑奉承。
“回宫!”
芙蓉向青雀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将猫儿寻回。
青雀会意,立即钻进花丛寻找猫儿。
与内侍擦肩而过时,芙蓉忽然想起什么,驻足转身。
内侍机敏地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给他送碗姜汤去,免得旁人说我不近人情。”
“奴才遵命。”
两日后。
芙蓉端着梨汤来到勤政殿,又不见谢元昭的身影。
赵栩以为是贵妃亲手熬制的梨汤,接过便一饮而尽。
其实这梨汤是紫霞特意为她润喉止咳准备的,她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朕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何要罚元昭跪上一夜?”赵栩放下汤碗,略带责备地道,“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好在谢侯爷通情达理,不曾追究。”
此事芙蓉早已从宫人议论中得知。
谢侯爷非但没有向赵栩讨要说法,反而责备儿子当差不慎,该罚。如今宫中上下都在暗地里指责她心狠手辣,见了她都低头快步避开,唯恐触怒这位性情乖张的公主。
芙蓉辩解道:“儿臣不过随口一说,谁知他竟当真了……后来不是派人送了姜汤去吗?”
那姜汤还是她亲手刮去姜皮,守着炉火慢慢熬煮的。这般待遇,旁人可从未有过。
“你啊!”赵栩无奈地轻推她额头,“耍小性子也要有个分寸。莫要学皇后那般,今日掌这个嘴,明日杖那个刑。你是公主,当为众人表率,须得严于律己,宽厚待人。”
芙蓉轻声应道:“父皇还好意思说儿臣,您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此话怎讲?”
芙蓉小声嘀咕:“前几日儿臣坠马受惊,难受了好几日,也不见您来探望,连句问候都没有……”
说着,她捂住心口,故作委屈:“贵妃说儿臣发了一整夜高烧,险些……”
这倒不是胡编,确是她醒来后贵妃亲口所言。
赵栩急忙解释:“朕……实在是政务繁忙,抽不开身。本打算忙完便去看你与贵妃。”
“那昨夜怎就有空去坤宁宫用膳,还留宿在那?”芙蓉不依不饶地追问。
见瞒不过她,赵栩索性坦白:“正逢太子赈灾归来许久未见。朕又与皇后有事相商,便一同用了晚膳,听太子讲述赈灾见闻,也议了议和谈之事。”
和谈?莫非父皇已有所察觉……
芙蓉继续扮可怜,吸了吸鼻子:“儿臣就知道,父皇眼里只有姐姐与太子,从未将儿臣放在心上。”
说着,还假意用衣袖擦拭并不存在的泪痕。
“朕这不是忙着与魏国议和之事,一时疏忽……”
他竟是真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芙蓉撅起嘴:“那您倒说说,都忙了些什么?”
“此乃朝政大事,你一个女儿家莫要过问。”赵栩正色道,“待魏国使臣到了,你自然知晓。”
芙蓉不满地道:“皇后与嘉宁难道不是女子?为何她们能知晓,偏儿臣与贵妃不能知晓?难道儿臣就比太子愚钝吗?”
赵栩被她绕得头疼,只得妥协:“倒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是让皇后打理好后宫事宜,确保万无一失。再就是与太子商议如何接待魏国使臣,眼下也就这些了。”
“此事不是交由鸿胪寺负责吗?”
赵栩颔首:“鸿胪寺负责拟定章程、接待事宜,具体细节还需朕与太子及众臣商议定夺。”
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芙蓉趁势追问:“那魏国可曾表明议和条件?是朝贡岁币,还是……联姻?”
她故意将最在意的结果混在其中问出。
“怎会是联姻。”赵栩失笑,“此战我大梁大获全胜,该是魏国俯首称臣。若真要联姻,也该是魏国派人来我大梁求亲,断无我朝低头之理。”
芙蓉道出心中隐忧:“可是……魏国似乎没有适龄公主。如今的魏国国主前年丧妻,尚无子嗣,仅有一位弟弟,并无姐妹。”
此次议和,正是魏国国主之弟宇文烨亲自率团前来,奉上传国玉珏为信,为其兄求娶大梁公主为后。
说来可笑,前世这本不关她的事。
宇文烨原本求娶的是大梁嫡公主,后来却变成她前往魏国搪塞国主。因觉大梁缺乏诚意,魏国国主将怒火尽数发泄在她身上,以此报复大梁。
“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芙蓉轻叹:“宫里宫外都在传,想不知道都难。”
“不好生养病,倒有闲心打听这些。”
“儿臣这都是为了父皇。”芙蓉解释道,“听宫人说,魏国使臣还带了二十名美人同来,要进献给父皇充实后宫呢。”
赵栩大为震惊:“……”
愣了片刻,他才厉声喝道:“休得胡言!”
“千真万确。”
“贵妃可知此事?”赵栩急切追问。
芙蓉点头:“不仅知道,还很是欢喜,说这下可热闹了。还道谁不爱美人呢,她也喜欢,看着就赏心悦目。”
赵栩难以置信:“贵妃当真如此说?”
芙蓉“嗯”了一声:"还说什么是外邦风味,可以大饱眼福之类的话……”
听她那语气,倒像是这二十名美人是进献给她似的。
真是古怪。
赵栩大方地道:“既然她喜欢,若魏国真送了人来,便全赏给贵妃当宫女罢。”
芙蓉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人究竟是何心思,只得先行告退。
一只脚刚踏出勤政殿,便见谢元昭迎面走来。
她没有回避,该回避的是他。
略一停顿,她挺直脊背,从容前行。
临近时,谢元昭抱拳躬身:“公主金安。”
芙蓉未作停留,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多谢公主赏赐姜汤,微臣方能康复得如此之快。”
芙蓉继续前行。
他又提高声量:“公主凤体可安好了?”
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关心。
芙蓉依旧不予理会。
谢元昭轻咳两声,再次开口:“微臣恭送公主。”
总算是说完了,现在该轮到她了。
芙蓉驻足,背对着他冷冷道:“踏云是本公主的爱骑,谢大人若已将它治好,便早日物归原主。”
既是他所赠,便永远属于她。
谢元昭怔了怔,恭敬应道:“微臣遵命。”
“还有。”芙蓉思忖片刻,“按宫规,见了公主要行跪拜大礼。公主问话,如实作答便是,不得擅自开口。”
“微臣谨记。”
芙蓉暗自得意,心情舒畅地离去,未曾回头。
待她走远,谢元昭才直起身来,轻轻“嘶”了一声,扶住受伤的肩膀。
来到殿前换值时,等候交接的两人忍不住出言调侃。
“从前大伙都说大公主惹不得,如今看来,二公主更是招惹不起,说罚就罚,大公主至少只是嘴上厉害。”
“听说你先前还想尚主,如今可还有此意?”
“要我说,不如老老实实娶了徐婉。能做徐国公的乘龙快婿,这等机缘可不是谁都有的。”
“就是,趁早应下吧,别再执着于二公主了,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谢元昭厉声呵斥:“都给我住口!公主也是你们能妄加议论的?”
“遵命,驸马大人。”
“你们……”
简直欺人太甚。
魏国使臣:已到京都下榻,可以好吃的食肆推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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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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