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节刚过，魏国使团便抵达了京都，入驻四方馆。
时值暮春，柳絮纷飞，皇城内外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紧张气氛中。
翌日清晨，礼部官员捧着魏国表文疾步穿过宫巷，表文最终呈至御前。经礼部与内廷商议，觐见之日定在三日后，金銮殿设宴款待。消息传开，各司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这场关乎两国关系的盛宴。
而此时的芙蓉，正坐在寝殿窗前，望着庭中落花出神。
自得知魏国使臣抵达的消息后，她便整日坐立难安。夜深人静时，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让她辗转反侧。
这夜，她饮下安神汤后仍无法入眠，索性起身披衣，抱起一个软枕，悄悄走向贵妃的寝殿。
叩叩——
殿内烛火通明，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娘娘，您睡了吗？”
殿内，陆山山正对着一摞话本子看得入迷。
听到敲门声，她慌忙将书藏于枕下，扬声问道：“谁啊？”
“是我，芙蓉。”
辨认出那带着沙哑的声音，陆山山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那个犯人的老登。
她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前去开门：“大晚上不睡觉，来找我吃宵夜吗？”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芙蓉怀中的枕头，顿时会意。
“娘娘，今晚我可以和您同寝吗？”
“进来吧。”陆山山侧身让开，打了个哈欠，“你先去睡，我再看看书。”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枕下的话本子往深处塞了塞。这些可是她费尽心思收集的私藏，绝不能让芙蓉这个年纪的姑娘看见。
自从上月迷上话本子，陆山山连最爱的厨房都很少踏足。
此刻见贵妃毫无睡意，芙蓉也来了兴致，伸手同她讨要：“娘娘也给我一本看看吧。”
“不行不行。”陆山山慌忙护住书籍，笑道，“你还太小，这些书内容不入流，三观不正，不适合你看。”
“那娘娘怎么能看？”
陆山山轻咳一声：“我已经是成年人，三观稳固，明辨是非。你还未到年纪呢。”
“别这么小气嘛。芙蓉作势要自己去取，“话本子无非是些男女情爱，我又不是不懂。”
陆山山坚决摇头：“等你满十八岁再说。”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话本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品，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搜罗齐全。
芙蓉不解：“就差两年而已，看看又何妨？”
“没得商量。”陆山山利落地将话本子锁进箱子，把钥匙仔细收好，拉着芙蓉往床榻走去，“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芙蓉无奈地在床榻里侧躺下。
刚合上眼，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浮现脑海，引得阵阵头痛。
她不自觉地朝贵妃靠近了些，嗅着对方身上淡淡的馨香，头疼竟真的缓解了几分。
“娘娘，我有些害怕，您能搂着我睡吗？”芙蓉轻声呢喃，“或者我搂着您也行……”
陆山山正回味着方才看的内容，被这话打断了思绪，无奈道：“都这么大了，外面又没打雷，怕什么？”
话虽如此，她还是伸手将芙蓉揽入怀中。
“这些日子总做噩梦，梦见父皇和娘娘都不要我了。”芙蓉的声音带着哽咽，“越想越难过，心里实在害怕。”
陆山山轻拍她的后背：“我这不是陪着你吗？你就是失眠了。白天别总闷在房里，多去御花园走走，或是去打马球散散心。”
“宫里就这么大，早就逛腻了。”芙蓉低声回答。
时至今日，她终于理解了贵妃当初为何要逃出宫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也想逃离。
沉默片刻，芙蓉小声道：“娘娘能把出宫令牌借我吗，明日我想出宫走走。”
“不行，你独自出去，万一走丢了怎么办？”陆山山立即反对，“再说了，这个月就剩一次出宫机会了。”
芙蓉灵机一动：“到时您就说是我偷拿了令牌，您全然不知情。父皇那么宠您，定会准许您出宫的。”
“与其这样……”陆山山眼睛一亮，“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出去。我的话本子快看完了，正好去添置些新的。”
“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越早越好，玩到天黑再回。”
“嗯......”
枕着贵妃的手臂，芙蓉终于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辰时过半，芙蓉还在睡梦中，就被陆山山的呼唤惊醒：“小懒虫，还去不去玩了！”
只见贵妃双手叉腰站在床前，大声道：“总说我懒，你也没好到哪去。”
芙蓉睡眼惺忪地坐起，长发散乱的模样颇为窘迫。
“我这就去更衣。”
她一边应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穿鞋梳洗。
待二人收拾妥当出宫，已是巳时。
暖阳高照，微风和煦，京都街道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与此同时，李总管收到贵妃同公主出宫的消息，急忙禀报给赵栩。
“这个月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皇帝沉吟片刻。
侍立一旁的谢元昭适时开口：“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可带人暗中保护贵妃与公主。”
“如此甚好。”赵栩神色稍霁，“如今魏国使臣在京，难免有人借机生事，须得严加防范。”
谢元昭领命：“臣这便多带些人手跟随贵妃与公主，再加派兵力巡视城中各处。”
“去吧。”赵栩挥挥手，目光中仍带着担忧。
谢元昭躬身退出，立即着手布置。
这边厢，陆山山与芙蓉出宫后，先在西街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随后便直奔书馆。
一进书馆，陆山山就将小厮拉到一旁，低声询问新到的话本子。
芙蓉在一旁看得纳闷：不过是些话本子，何须如此神秘？
不多时，小厮从后堂取来一个包袱，四下张望后才塞给贵妃。银货两讫，全程无人多言。
从书馆出来，陆山山抱着包袱笑得合不拢嘴。
“娘娘，您这样笑活像个傻子。”芙蓉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提醒。
陆山山不以为意：“傻子怎么了？开心最重要。”
“您是开心了，那我呢？”芙蓉委屈道，“说好一起出来玩，您却只顾着那些话本子。”
意识到冷落了芙蓉，陆山山连忙找补：“那你说想去哪，金明池游湖，榆园听戏，还是去买胭脂水粉？”
这些都不是芙蓉真正想去的。
她此刻最想的是出城，走得越远越好。但又不愿扫了贵妃的兴，便随口道：“那就去游湖吧。”
话音刚落，一旁乔装打扮的宫中侍卫立即转身，快步走进附近酒肆，直奔二楼雅间。
“大人，公主要去游湖。”
恰在此时，另一名暗卫回来禀报：“不好了，魏国二皇子也去了金明池，那些人行事粗鲁，怕是会冲撞贵妃与公主……”
谢元昭蹙眉问道：“从此处去金明池要多久？”
“顺利的话，半盏茶的功夫。”
“立刻派人去金明池打点，务必让公主避开那些魏国人。”谢元昭当机立断，“我记得樊鹤楼就在前面，持我令牌去借二楼一用，想办法拖住公主。”
“是。”
待谢元昭布置妥当，芙蓉与贵妃已行至樊鹤楼下。楼前围满了百姓，个个翘首以盼，欢呼声不绝于耳。
“听说待会要撒钱了！”
“可不是嘛，说是既要散财，又要为家人祈福。”
“也不知是真是假。”
“再等等就知道了，说是午时开始，快了快了。”
陆山山被这场面吸引，停下脚步仰头望天：“这世上怎就不能多我一个有钱人呢？”
芙蓉被她这话逗笑了。
“娘娘，您可是贵妃啊。”她附耳低声道，“此生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我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陆山山跺脚嗔道。
芙蓉一眼看穿其中的蹊跷：“走吧，定是唬人的把戏。”
眼看芙蓉就要拉着贵妃离开，谢元昭急忙下令：“动手！”
令下瞬间，几名乔装打扮的侍卫提着装满花瓣的竹篮现身楼头，将篮中物事扬撒而下。
漫天花雨中，夹杂着系着红绳的铜钱袋，宛如天女散花，随风飘散。
一个红包不偏不倚砸在芙蓉头上。
她怔了怔，伸手取下，抬头望向楼阁。
此时陆山山早已混入人群，与百姓一同哄抢红包，费了好大劲，终于抢到一个。
“嘿嘿，抢到了！”陆山山迫不及待地拆开钱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当即对着楼上瞪了一眼，“真小气！一文钱都舍不得给！”
芙蓉却没有拆开手中的红包，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布袋表面微微凸起一道圆痕。
应当是一枚铜钱。
“走了走了，什么都没有。”陆山山失望地拉着芙蓉就要离开。
芙蓉却频频回首，目光掠过楼阁栏杆后若隐若现的剑柄。
“大人，不好了！”侍卫忙来报，“贵妃要带着公主离开了！”
谢元昭顿时慌了神，顾不得许多，一把掀开帘幕冲出，在人群中急切地寻找那个身影。
人群之外，芙蓉恰好侧首，与他远远四目相对。
果然是他，她没有看错。
陆山山一边走一边抱怨：“好好的心情，全被这个破红包给搅了，真是气人！”
转过街角，那道倩影缓缓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谢元昭心急如焚，双手在栏杆上一撑，纵身从楼上跃下，穿过熙攘人群追赶而去。
别去，千万别去。
他在心中默念，脚步越发急促。
陆山山：眼睛怎么这么灵，我怎么就没看到什么剑柄。
芙蓉：因为我不近视[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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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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