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晚牢牢地架住了应归燎的胳膊。
这尊大佛嘴上说没事,但整个人几乎挂在了钟遥晚身上,走路时脚步虚浮地厉害,最后还是靠钟遥晚撑住他了才顺利挪回去。
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了,在平静的江面上染上了一层金光。
今晚陈暮做了一桌子的菜,一顿饭都在对他们三个嘘寒问暖的。
应归燎折腾了一番以后,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平时巴不得一顿吃三碗,今天才吃了两口就弯下身子,把额头抵在桌上开始闭目养神。
钟遥晚和陈暮有些担心她,但是唐佐佐却说他总是这样,不用搭理他。
果然,应归燎趴了一会儿以后就好像缓过来了一些,又爬起来继续吃饭,他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还没下咽就含糊不清地问道:“老人家,那座石桥有什么问题吗?”
“石桥?”陈暮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是说北边那个吧,那座桥我们村里人都很少去。不过……”她认真回忆了一下,声音中也染上了些许犹豫,“不过老爷子去世前几天,好像有往北边去过。”
“是去石桥了吗?”钟遥晚一惊。
陈暮摇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跟过去。”
应归燎又问:“你们村里人都不去?为什么?”
陈暮:“说是那条河里住着河神,一靠近就会从河底冒泡泡,所以没人敢去。”
“河神?!”应归燎和钟遥晚异口同声。
钟遥晚从小就在临水村长大,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河神的事。
“对。”陈暮点头,她看了一眼应归燎和唐佐佐,那目光似是在试探,见他们没有反应以后才继续道,“我和老爷子……我们都不希望阿晚知道自己有灵力的事情,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做这一行的,太危险了,我们不希望阿晚也去冒险。”她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钟遥晚,“阿晚只要平安地长大就好了。”
钟遥晚一愣。
这个理由和他猜测的一样,但是真切听到的时候还是让他不自觉动容。
“以前,那条河像是会吃人一样,经过它的人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地溺死,老爷子是当时村里请来的捉灵师。自从他净化了河神以后,这几十年里,都没有发生过河神事件了。”陈暮说,“所以年轻一辈的孩子都不知道河神。”
应归燎眯了眯眼睛:“老人家,您昨天说溺死的人,都是在哪里被发现尸体的?石桥那儿的河里吗?”
陈暮想了想:“是在江里。有的是渔民发现的,有的是往来的货船发现的。”
应归燎:“但是那条河和江是相通的吧,您怎么知道不是河神作祟呢?”
陈暮:“我其实也没怎么见过被河神溺死的人,每次发现了溺死的人以后,尸体旁边总是围着一圈人,但是我娘都不让我看。”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下去了两分,“只是有一次,我和陈阿婆——就是嫁到城里的那个,我们一起偷偷去了那座石桥。其实我们之前也偷偷去过石桥,石桥底下会冒泡泡,我们觉得很有趣,不过每次都没有事情发生。我们一直觉得是村里人大惊小怪,太古板了。可是那一天,我们一到石桥就看到桥底的泡泡很密集,比平时要多好几倍,看起来很压抑。我们觉得很奇怪,没有久留,立刻就走了。”
钟遥晚想起了今天石桥那里发生的诡异一幕,随即皱起眉。
他没有听说过河神的传说,只是爷爷和他说过不要去石桥支流而已。但是他也和陈暮一样,和发小一起偷偷去过石桥。
小时候,大人越不让他们做的事,他们就越觉得有趣。
可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石桥底下会冒泡泡。
陈暮说着,她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那天晚上,我觉得很不安,一直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感觉窗外有人影晃过。我虽然很害怕,但还是爬起来看了,正好就看到陈阿婆,穿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在往北边走。”
应归燎:“然后呢,她第二天溺死了?”
唐佐佐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手指快速比划了一下。
应归燎恍然大悟:“哦,对哦。她现在还嫁到城里去了。”
陈暮点头:“对,她娘及时醒了,把她拉了回去。她被拉走的时候也都没有醒,像是在梦游一样。但是第二天我问她还记不记得昨晚的事情,她说一点都不记得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出门过。可是也是那天……有人溺死在了石桥下,是个男的,据说被发现的时候也穿着红色的衣服。”
钟遥晚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河神害死的人,都穿着红色的衣服?”
陈暮:“对,而且他们都像是梦游一样,大半夜去了石桥,然后莫名其妙死在那里了。后来我也留心打听了一下,所有溺死的人都穿着红色的衣服。有的人……就像是我朋友,她原本没有穿着红色衣服,也会特地换上红色衣服了再出门。”
陈暮抬起眼睛,最后一缕血色的夕阳照进来,在她浑浊的瞳孔里映出两点诡异的红光。她的声音轻轻的,悠长地像是从远方飘来的:“自从河神被净化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座石桥下的河流吐泡泡,而且这一年来,每一个死的人都没有穿着红衣服。”
三人闻言以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可是他们今天去过了石桥,真切地看到河里是在冒泡泡的。
吃完晚餐以后,大家就各自回房了。
今天唐佐佐也没有出去逛,钟遥晚见她回房间以后没有关门,本想要出言提醒,却被应归燎一把拉走了。他像是报复今天唐佐佐餐桌上的“发言”一般,用差不多的话术同钟遥晚道:“她总是这样,不用搭理她。”
钟遥晚狐疑:“你怎么知道唐佐佐刚才这么说过你?”
应归燎耸耸肩膀,坦言道:“因为她每次都是这句话。”
应归燎说完以后,房间里就飞出来一个枕头,准准地砸在了应归燎的脑袋上。
还没等唐佐佐杀出来,他就拉着钟遥晚飞快逃跑了。
晚上,钟遥晚去洗澡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应归燎不在房间里了,刚要给他发消息,就看见应归燎和唐佐佐一起回来了。
唐佐佐回了房间,她依旧没有关门。
钟遥晚好奇道:“你们刚刚去哪儿了?不舒服还不好好休息?”
应归燎还是一贯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像下午那个只剩下半口气的不是他一样。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果冻给钟遥晚丢过去:“诺,你奶奶给的。我和佐佐去研究你们院子里那棵柿子树多大年纪了,正好遇到你奶奶了。”他说完以后还补充道,“你奶奶怪疼你的,你平时不回家还一直备着你爱吃的东西。”
钟遥晚接过了果冻:“嗯,我家里人都很疼我。”
这晚上,钟遥晚依旧没有睡好,应归燎依旧睡得没心没肺。
次日清晨,用过早饭后,三人再次出发去了石桥。
今天应归燎的脸色好了很多,但是他仍然没有带上罗盘。
陈暮说,自从钟遥晚的爷爷钟棋净化了“河神”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河神事件发生了。连那条会冒泡的河都消停了。
可是他们昨天那些气泡却真实地出现了。
像是河底住了什么生物一般。
“喂!河里的家伙都听好了!”应归燎一到河边就开始嚷嚷,“你们都给我识相一点!我们佐佐姐可是很强的!小心把你们全都灭了!”
钟遥晚:“……”好大的口气。
奇怪的是,今天的河水平静得出奇,像是钟遥晚小时候见过的那样,没有气泡、没有巨浪,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应归燎笑着拍唐佐佐肩膀:“哈哈,这是都被你的威名给吓跑了啊!”
唐佐佐没有搭理他,翻了个白眼,绕着石桥看了一圈就离开了。
一连几天,他们都去了河边,但是却仍然没有任何异状。两个伤患都把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应归燎伤得比钟遥晚重多了,但是恢复得竟然和钟遥晚差不多。
平时应归燎就能闹腾,伤好了以后就更是变本加厉。
有一天,应归燎甚至抱了个西瓜去河边,用网兜把西瓜泡在河水里冰镇。
“尝尝?河水冰过的,特别甜。”应归燎咧嘴笑着,丝毫没有紧张感。他将一瓣西瓜给钟遥晚递过去。
“…有病。”钟遥晚嘴上嫌弃,最终还是在烈日的逼迫下接过了那瓣西瓜。
回去的时候钟遥晚忽然心血来潮,没有走往常的路线。
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在村里好好转悠过了,这些年临江村发展得很好,吸引来了许多向往乡野的城里人在这儿落户。明明是熟悉的小路,但是竟然让钟遥晚生出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钟遥晚家附近的都是些老房子,青苔趴在墙角,屋檐下的红灯笼也褪成了浅粉色。但转过几条街巷,景象便截然不同——崭新的自建房鳞次栉比,白墙黑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门前停着的轿车,锃亮得能照出人影。
就在道路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抹刺目的白色突然闯入视线。钟遥晚脚步一顿:“那户人家,怎么挂着白绸?”
应归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栋崭新的双层小楼门前,惨白的绸布在暮色中轻轻飘荡。他耸耸肩,语气稀松平常:“大概是哪户溺亡的人家吧。”
就在他说话间,忽然一个人从门口走出来。
出来的是个女人,她的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色,头发乱糟糟地垂在消瘦的脸颊两侧。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左不过三十左右,但是眉宇间的疲态却让她显得苍老了许多。
女人手中提着一袋垃圾,步履蹒跚地朝着垃圾站方向走去。
钟遥晚本想提议去找她问问情况,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应归燎已经先一步上前去叫住了那个女人。
“拿着这么多东西啊?我来帮你吧。”应归燎非常上道,一上前就接过了女人手中的垃圾,熟练地就好像他们认识了许久一般。
“你是?”女人睨了他一眼,声音没有起伏。
应归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欢快:“哦,我们是平和市的。听说临江村环境好,想在这儿长住。这不来提前打听打听,这里怎么样嘛。”
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钟遥晚和唐佐佐,面无表情地回答:“临江村挺不错的,可以考虑长住。”
她说完以后就将应归燎手里的垃圾袋拿了回来,转身就要走。
应归燎顺势松手,状似无意地嘀咕:“是吗?奇怪,刚刚路口有个老伯倒是和我们说,这里有河神,让我们不要来临江村呢。”
应归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在女人耳边。她的脚步猛地停住,提着垃圾袋的手指骤然收紧。
夕阳的余晖在她僵直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长影。
女人的眉心微动,最终仍然没有说什么,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了几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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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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