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佐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床单上的一片血迹,而那个吐血的伤患现在还在悠哉游哉地换床单。
他将床单从床上扯掉,动作娴熟得像个老练的护工,在换新的间隙还有功夫去扯钟遥晚的手指。
钟遥晚的指尖血迹斑驳,前日在老槐树下留下的伤口又被粗糙的麻绳磨破,渗出的鲜血将绳索浸染得斑斑驳驳。
应归燎将钟遥晚的手指从麻绳上拨开,还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上拍一下:“坏手,该打。”
唐佐佐快步上前,拍了拍应归燎的肩膀。随后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先处理你的伤。」
“我知道,我知道……”应归燎摆摆手,他的语气中透着些许的虚弱,“灵力透支而已,死不了。”
说话间,钟遥晚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抓挠起绳索,在麻绳上留下新的血痕。
应归燎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又去不厌其烦地拨他的手指。
「我说的不是灵力。」唐佐佐重重地指了指他的腹部,那里渗出的鲜血已经将衣料浸透,暗红的血迹正在不断扩大。
应归燎顺着唐佐佐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也在方才压制钟遥晚的过程中再次裂开,外衫都被染红了一片。
“喂!我灵力都透支了,这可是要命的问题啊!”应归燎夸张得嚷嚷着,也不知道刚刚才说过灵力问题不重要的人是谁。他捂着胸口作痛苦状,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就不能多关心一下我的生命安全吗?!”
唐佐佐懒得理他,直接给他甩了一个“少来这套”的眼神,随后径自坐到钟遥晚床边,承担起应归燎刚刚的工作。
她从医疗箱中找出了几张创口贴和消毒棉,将钟遥晚手指上的伤口都仔细处理好。随后还不忘用脚尖将地上的医疗箱踢到应归燎跟前:「自己搞定,然后把床单换了。」
“铁石心肠啊你!”应归燎嘴上抱怨着,手上却老老实实地打开医疗箱,开始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换药。
等钟遥晚醒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了,最先感受到的是耳边聒噪的动静。
“不是,小哑女,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是应归燎的声音。
钟遥晚的睫毛轻轻颤动,却懒得睁开眼睛。
应归燎夸张地嚷嚷着,耳畔还有隐约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似乎是唐佐佐在比划什么。
在吵架吗?
“你明明知道我不吃甜粽子的,你给我买这个回来是什么意思?!”
……
要不然还是再睡会儿好了。
钟遥晚觉得无聊,刚要翻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牢牢地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他似乎是被绑住了。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清醒过来,钟遥晚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应归燎凑近的脸。
“哟,睡美人终于舍得醒啦?”应归燎嘴里还叼着半个粽子,说话的时候糯米里差点掉下来。他三两口把粽子咽下去,笑嘻嘻地凑近,“你再不醒,我就要考虑用王子吻醒公主的招数了。”
“滚蛋!”钟遥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你吵得我头疼。”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被麻绳圈圈绕绕地缠着,嘴角抽了抽:“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窗边的唐佐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挽起嘴角,只是仍然没有声音。
应归燎麻利地帮他解开绳子,嘴里不停:“你睡觉的时候被餍住了,你可不知道,你被餍住的时候力气大得不行!框框砸了我好几拳啊!”
“活该。”钟遥晚翻了个白眼,绳子松开以后,他接过唐佐佐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嘛……”应归燎思索了一下,随后继续,“说来话长,可能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
“说重点!!”钟遥晚揉着太阳穴打断他。
“好吧好吧,简单地说就是,你睡觉的时候被餍住了。”应归燎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你还记得你刚刚从梦吗?”
“梦?”钟遥晚一愣,他沉吟着认真回忆了一番,随后缓缓道,“我好像梦到了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梦到我和我爷爷一起去江边……那里有一座石桥。水底下好像有东西,但是我爷爷不让我看。”
“就这?”应归燎眨了眨眼,“你闹成那样,我还以为得梦到什么上古神兽呢!”
钟遥晚忍无可忍,抓起枕头就砸过去:“你就不能正经一分钟!”
应归燎笑着躲开了枕头攻击,他刚要说什么,却见钟遥晚突然陷入沉思。
“我好像……”钟遥晚的眼神逐渐聚焦,凝在应归燎脸上,“还梦到你了。”
“我?”应归燎的笑容僵在脸上。
“对。”钟遥晚点点头道,他直直地望向应归燎,目光尖锐,“我梦到你打了我一巴掌。”
应归燎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尴尬地挪开了视线,干笑两声:“哈哈……是吗?我怎么可能会打你巴掌呢。哦!对了——既然梦到江边,不如下午去实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的声音在钟遥晚锐利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轻咳。
唐佐佐看应归燎吃瘪的样子,在旁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才掏出手机,快速打字:「去看看吧,所有案子都是和江有关的,很可能思绪体就在那里。」
“行,一会儿去看看。”钟遥晚点头,目光却仍若有所思地在应归燎脸上扫了一圈。
应归燎见钟遥晚不再追究,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午饭过后,三人正准备出门,陈暮却拦在门口。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钟遥晚的衣袖:“阿晚啊,你才刚醒,再休息会儿……”
“奶奶,我没事。”钟遥晚轻声安抚,却被陈暮更用力地拉住。
应归燎见状,上前一步正色道:“老人家,您想想,要是钟遥晚在家又被魇住了,我们都不在……”
他故意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陈暮的手一颤,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塞进钟遥晚手里:“把这个带上……保平安的……”
钟遥晚握紧香囊,点点头:“我很快回来。”
走出院门时,应归燎回头看了眼仍站在门口的张望的陈暮,压低声音道:“老人家好像知道些什么……”
钟遥晚摩挲着香囊,没有答话。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心头却像是有一股驱不散的寒意。
三人沿着江岸缓步前行,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柴油与江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码头上工人们正在忙着装卸货物,丝毫看不出上个月曾经发生过翻船事故的痕迹。
船运公司为了不弄混员工,所有工人都穿着公司制服。这会儿“昌运船务”的船刚刚靠岸,工人们穿着红色的制服跑上跑下,在灰蒙蒙的码头格外扎眼。
“你还记得梦里那个场景具体在哪里吗?”应归燎双手插兜,眯着眼睛环顾四周。
阳光照在江面上,泛起刺眼的白光。
钟遥晚停下脚步,皱眉思索:“我记得……梦里好像有一座石桥。”随后他指向远处的一条支流,“在那个地方,那里我爷爷一直不让我去。”
他们继续顺着支流往上游走,喧闹的码头声渐渐远去。
拐过一个弯以后,一座古朴的石桥突然出现在眼前。桥身爬满青苔,桥墩上还残留着被江水冲刷过的水痕。
这里的江道相比起主干道窄了不少,也许叫它河流会更加恰当。
没有了黄沙的冲击,这里的水质也比江道的要清澈不少,水里甚至还能够清晰地映出人的倒映。
“就是这座桥,和梦里一模一样。”钟遥晚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应归燎,“怎么样?这里有思绪体吗。”
“啊?”应归燎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钟遥晚在说什么,“哦……罗盘里的灵力用完了,现在带出来也就是块破石头而已,我就把它留在家里了。”
钟遥晚一惊,虽然这里不是大海,但是河里捞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不过对此,应归燎倒是反应平淡,耸耸肩继续道:“没事,总能找到的。”
唐佐佐率先一步走上石桥,她的脚步轻盈得像只猫。在桥上来回巡查一圈后,她转身朝两人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发现异常。
钟遥晚见状也登上了石桥,当他刚刚走到中间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河面却突然翻涌起来。
清澈的河水卷起了泥沙,变得浑浊不已。
可是这种异状持续的时间很短,钟遥晚才探头去看河水就再次平静了下来,只余下几圈未散的涟漪。
钟遥晚有些不解,可是一抬头却发现唐佐佐和应归燎的眉头紧锁着,表情很凝重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钟遥晚问。
“没看到什么。”应归燎回答。
没看到什么你们怎么还跟吃了死孩子一样!
可是就在钟遥晚要发作的时候,应归燎又继续接上了话,他的声音很低沉,和平时那副欢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思绪体都是在夜晚才能实体化的。白天还能掀起风浪的话,说明这东西的力量已经很强了。”
应归燎看了一眼钟遥晚,随后喃喃继续:“而且它很明显对你有反应,不过早上你被餍住的时候,我给你传了一点灵力。现在你身上的灵力是我的,它一时分辨不清,所以才没有兴风作浪。”
唐佐佐望着水面,表情凝重。她突然急促地比划了几个手势,应归燎的脸色更难看了:“佐佐说,水下的东西不止一个……它们在聚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整段河道忽然暗沉下来,像是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
像是有人在河底吐息一般,无数细小的气泡争先恐后地涌上水面,在水面炸开发出诡异的“啵啵”声,如同某种可怖的低语。
钟遥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凉的桥栏。
那些气泡破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就像是水底聚集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每一个爆裂的气泡都仿佛在宣告——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唐佐佐突然从兜里摸出了一枚硬币,毫不犹豫地丢进水里。
硬币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就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了一般直坠而下,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溅起。
“走吧,我们先回去。”应归燎立刻就做出了判断,“既然知道这里有脏东西就好办多了,直接去问你奶奶,你爷爷和这里有什么渊源就好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钟遥晚忽然感觉到身体里似乎有一种奇异又陌生的力量开始加速流淌。
唐佐佐的反应比他更快,在注意到异常的那刻猛地拽住两人向桥下狂奔。
钟遥晚踉跄着被拖出几步,身后骤然炸开震耳欲聋的轰响。
回头刹那,他看见一道两人高的巨浪狠狠拍在方才站立的位置。
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暗色光芒,在尚未平息的水面下,隐约可见数道黑影,正疯狂游窜。
三人一口气跑出几十米远,直到确认身后没有异状,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钟遥晚撑着膝盖,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他回头望向石桥方向——河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幻觉。
阳光的晖色洒在水面上,泛起点点的粼粼波光,竟显出了几分宁静。
“这……这到底……”钟遥晚的气还没有喘匀,话都说不利索。
应归燎经过了一阵折腾以后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连声音中都透着几分掩盖不住的虚弱:“先别管这些,我们先回去。”
唐佐佐也掏出了手机,飞快打字:水里的东西在等天黑,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钟遥晚点点头,正打算起身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应归燎的异常:“你怎么了?”
应归燎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这两天累了点。”
他直起身,但是身形却止不住地摇晃。
钟遥晚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身体相贴的时候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传来的轻微颤抖:“就你这样还逞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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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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