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契莫国连年侵扰本国边境,念契莫生于福泽之地,国中财宝数不胜数,国君治国有方,朕有意结盟。月华公主德行俱佳,阴柔贤惠,赐其远嫁契莫,原化干戈为玉帛,结两国友好。钦此!”
尖细的呐喊穿透薄纱,一女子直身接旨,眼角划过一滴清泪。
转眼便是一行人浩浩汤汤走过大街,后方则为一顶摇摇晃晃的小轿。
周边行人窃窃私语:“那契莫国不过新生初展锋芒。大国江山万里,何时到了须一女子保全的地步。”
“这月华公主去了那儿今后便再无归家之时,只能为客眺望远方。传言皇上对月华公主甚是喜爱,这会怕是连皇上都举步维艰,危机正盛呐!”
叹语一字不落传入小轿,轿内少女低垂眼眸无端哑笑。
行至二载,风沙茫茫,轿已摧残,护队人去了大半。
次年穷冬,车队早已人去楼空,仅剩公主与唯一一位护卫一路遭遇歹匪劫身及外人欺压。
紧赶慢赶终是抵达契莫,那唯一一名护位亦在圣典的鼓乐中倒地,路途艰险,走到最后只剩月还华丽。
圣典起初是为月华公主的到来而举办的婚典,可这契莫国君执意要给月华故国难堪,竟随手将月华公主指给一名小官为妾,引得国内外臣民皆哗然。
公主请天师引地府官差达成交易,以心头血咒两国国君之后世代于其同一年纪逝去,最终化为花妖,其剩余阳寿用以供给地府官差,保官差可自由出入阴阳脸界。
“夫人可是自小身子欠佳?”
微光撒于发间好似鎏金泼下,瞿知音一身轻纱随风飘动,时不时清咳一声,犹如生于自然那纯真浪漫却终要香消玉殒的仙子。
眼前一贵气公子便是该府管事,闻言回道:“夫人生自京城,向来康强逢吉,这会儿不只是冲撞了什么,竟长病不起,我听闻领国君主亦犯了此病今时也同于我等四处求医。”
“自小生于此处啊。”
瞿知音眼眸轻挑,神情显出微不可察的诧异。
管事冷汗淋漓,颤声询问道:“瞿小姐这模样,可是我家夫人……”
后面的话他没敢多多说,瞿知音还是那猜到。
“夫人这恐怕是沾了邪祟,不是我一介医女可愈疗,还请公子莫要为难我。”
双眼转向榻上,一妇人面露惊恐,双唇微张眼珠突兀,仿佛将要瞪出,身体虽僵硬却还有一丝气残留。
周遭飘来阵阵芳香,而匪夷所思的是这妇人闻不得花香,方圆十里无半株花。
管事闻声眉头微皱,慌忙阻拦对方的脚步,慌不择言道:“瞿小姐,你这可是在逼我呀。我家老爷是听了你这医术美名在外,费了好些力才找着你。可姑娘你只轻飘看上一眼便断定我家夫人染了邪祟,把这么个烂摊子直仍给我,要是老爷问起,我也没法交代。”
见她已称无能为力,在场少许人窃窃私语:“这瞿姑娘自诩神医,可我观着她这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实在难以相信。要我说,她怕是仗着这侯府庶女之名贿赂了些许人也,这才得了个神医名讳。不然,就是靠着这一副色相,别看他表面柔弱得很呐,说真的就是个冷血的畜生。当年她母亲病重,她自己在外潇洒,可一点儿不顾家里。”
瞿知音并未因此产生不快,反而嘴角还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管事神情微变,转瞬恢复平常,厉声呵斥道:“要再管不住嘴,那便缝上可好?人家是位高权重,瞧不起我的这小门小户,哪怕是个无人在意的,也比你我高贵,哪容得你来说教?”
此刻未点名,但众人心知肚明。这话明里在斥责多嘴的仆人,实则是冲着瞿知音发酸。
瞿知音眉峰一挑,向管事投去无助目光,可后者只轻蔑笑言:“瞿姑娘,我这府邸奴仆不实大体,我估摸着是泡沫星子多了,串到他们耳里,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瞿知音装作未听出对方口中嘲讽,还巧笑嫣然道不放于心。
再而身姿宛如青烟飘渺地踏过门槛款款理去,语气亦是无波无澜:“我已告知夫人长病不起的原由,这剩下的事我管不着,自然不能由我来处理,还望贵府莫要怪罪。”
管事煞有其事地轻叹一声,只得挥手散去家仆放她离开。
瞿知音声音轻柔告了别,便带着耐人寻味的笑颜急匆匆出了门。倏然,沿路出现一名黑衣男子,男子头带幂蓠,轻纱遮盖上身,看不真切样貌。
瞿知音与其擦肩而过,那男子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执意冲破仆人阻拦,向着屋内高声道:“夫人这是被花妖缠身,在下霍无歌,出自郦山道观,有法子解决夫人身上这只妖。”
瞿知音轻抬眼捷,循声望去,只见那男子笔直地屹立在屋子中央,在众人眼中缓缓摘下了幂蓠。
原还愁眉苦脸的公子听闻此言霎时端着脸色,忙不得上前询问:“公子是见出我家夫人所困为何?”
霍无歌颔首,语带挑衅:“别人做不成的事,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
此话显然是冲着瞿知音而去,可对方确实毫不在意。
公子眼中浮现光点,追问道:“公子所言可真?若能为我家夫人除祟,必有重赏。可若是虚言,可免不了重罚。”
男子轻蔑一笑:“不过区区小妖,瞿姑娘竟拿它毫无办法,岂不枉费你这双眼睛?”
瞿知音手指轻颤,犀利的目光扫过对方。
她有着一双与生俱来的阴阳眼,睁眼为阳,合眼为阴。方才她便是通过这双阴阳眼观出这家夫人身上的邪祟。奈何他人视此为鬼怪,一旦传出便会被当做邪祟处理。
可要说起来,她倒的确有个鬼怪身,只是需得刻意隐藏,否则便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霍无歌欣赏着她稍许惊异的神情,而后拔出铜剑,眼神锁住床上妇人的额头,找准时机一剑刺去。
铜剑并未碰到妇人,那妇人却是连连嚎叫。
在场众人无一不是心惊胆战,瞿知音置身屋外也满脸惊诧。
霍无歌周边无风起波澜,其猛然将剑锋转去他方,只听风中传来阵阵哀嚎。
不过半刻,屋内凭空生花,怪声与风便戛然而止。
妇人已是恢复平静模样,安然自若地躺在榻上。
先前对他身法有所鄙夷的众人失了笑,只余管事弓身道谢:“这位公子可真是帮了大忙,还请公子在此留宿一夜,待到我家老爷归来好重金感谢。”
如此乱世,得半点金银可是求之不得,然而霍无歌却只是四处张望,疑惑道:“那姑娘去哪了?”
管事毕恭毕敬道:“那姑娘怕是早出了府,此刻应已走远。”
霍无歌眉头紧锁,全然不顾管事好言,只一味向外冲。
百米开外,瞿知音掂量着手中荷包,唇角擒其一抹笑意。
那小子瞧上去寒酸,随身钱财倒还丰厚。
周围芬香愈加浓,瞿知音掀起眼皮,只见片片梅花悠悠飘落,正纷飞至其身前。她将缩在袖中的手伸出,顺势接住。
瞿知音面色平淡,话语亦平静如流水,偏是没来由地叫人心慌。
“未逢暮律,无端生梅,想来那妇人身上异香便是来至此处。区区小花妖,既知我身份,还不出来参拜?”
梅林无风耸动,却不见人影。瞿知音笑意减退,正当她有所动作,身后便传来叱咄:“你这小贼,我不远万里寻你踪迹,想不到你堂堂太医令之女,竟还成了扒手,我都嫌晦气!”
“太医令之女”出口,瞿知音闻声回眸,双眼烙于对方脸庞,攥紧的指节渐渐泛白,她神情恍惚,好似疯子一般喃喃低语:“你是何人?你是何人……”
霍无歌笑意浅淡:“何惜,我们有见过的。”
周遭霎时静得可怕,瞿知音没有丝毫犹豫抬眸,只一瞬间便拔出腰间软剑抵在对方脖颈处,原本卑微的语气转为狠厉:“你们这些不怕死的叛贼,我见一个杀一个!”
霍无聊嗤笑一声,毫不畏惧地抬手压下见锋,轻慢道:“何小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可把我给吓着了,但我得告诉你,我这胆子做不得叛贼啊!”
何惜明面上的身份已被戳穿便也不再隐瞒,只是仍然稳当地执剑,语中含着试探道:“你不是哪一殿派来的?”
霍无歌不知从哪出摘了一根小草叼在嘴里,更显傲慢无比。
“你我目的相同。何氏一族生有名医,往昔任职太医院,是毫无疑问的太医院令。”
“名医膝下有一女,名曰何惜,字玉临。”
“何氏父女生于江南,本是无忧无虑的闲散人家,一朝受友人相托入宫,岂料医术精湛被强留于太医院,短短的三载便成太医令。”
“其女何惜养于友人膝下,逢年过节才可与父亲相聚,时至四载清明,太医院令遭人陷害抄家,唯院令之女何惜逃脱。”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却不知惜小姑娘行踪有变,劳我在簪州扑了个空,这才听得你来了京城。”
何惜探索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最终落下一抹轻笑:“连我的身份都打听到了,可真是为难你,不知公子受谁以托要把我框回问斩?”
霍无歌摇摇头,道:“我不是谁派来抓你的人,我只不过想以盟友的身份成为你的棋子,顺带一提,你叫我冥安便是。”
何惜略带防备地收刀,嘴上不忘质疑:“霍公子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谁人不知冥安是当今霞漠国太子封号。”
霍无歌轻呵着歪头,胆大包天道:“说不定我真是太子呢。”
何惜眼神轻蔑:“冥安太子现身处霞漠,你编也要先把脑子给清清吧。”
两人争辩之际,一身着粉纱的妙龄女子随着花瓣畏畏缩缩地现身。
眼前浮现一人,两人也顾不得争吵一齐噤声,遥遥望着那还浮在半空中的女子,不,女鬼。
女鬼面上显露六分惊恐,还是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中降于地面。
只听“扑通”一声,那女鬼竟是一把俯身跪地,掷地有声道:“求大人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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