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像一记温柔的耳光。
明谦感到自己从救护车担架浮起,看见医护人员仍在徒劳地按压那具年轻躯体。他的灵魂散发着腐坏山茶花的气息,飘向车顶时穿过自己断裂的犬齿——那半颗牙齿正卡在呼吸面罩的阀门里。
雪突然静止在空中。明谦的灵体被牵引到明家墓园,每块Omega墓碑都渗出淡蓝色磷火。最古老的那块花岗岩上,曾祖母的名字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更早的刻痕:“明陆氏,享年十九,腺体摘除术后殁”。
“看那边。”竹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明谦转身时带起信息素漩涡。父亲站在枯树下,半透明的身躯里飞舞着蓝摩尔蝶,那些蝴蝶正从他被割腕的伤口飞进飞出。更远处,然顾倚着新立的墓碑,指尖缠绕着心电图导联线。
“你们...”明谦的魂魄剧烈震颤,山茶花信息素如泪滴坠落。那些半透明的香气珠在雪地上砸出小坑,每个坑里都映出不同时期的罪证:他第一次在然顾咖啡里下的信息素诱导剂,竹渊病历上被篡改的用药记录,还有明悠书桌里那本《Omega腺体驯养手册》。
蝴蝶群突然扑向明谦。鳞粉在灵体表面灼烧出无数记忆通道,他被迫重温竹渊的初夜——十七岁的Omega被绑在雕花床头,明悠的犬齿刺穿尚未成熟的腺体。场景切换到他自己的订婚宴,然顾在后厨呕吐时,他往香槟杯滴的α-377正在溶解。
“住手!”明谦的灵体发出无声尖叫。更多蝴蝶从墓穴飞出,这次展示的是他从未见过的画面:五岁的然顾躲在衣柜里,目睹自己母亲被明氏旁支Alpha标记致死;竹渊第一次自杀未遂后,明悠在病房里给他注射蓝色液体时愉悦的嘴角。
最巨大的那只蓝摩尔蝶停在他灵体额头。复眼里映出明家祖宅地窖:数百个玻璃罐里漂浮着Omega腺体标本,标签记录着历代明家Alpha的“战利品”。最醒目的位置空着三个罐子,标签已经写好:“竹渊-蝴蝶”、“然顾-雪松”以及...明谦突然剧烈挣扎——第三个标签写着“明谦-山茶花”。
“这是...?”
“你母亲的收藏癖。”然顾的灵体飘过来,心电图导联线缠上明谦的脖颈,“她当年也是这么看着你父亲被做成标本的。”
雪又开始下落,但这次穿过所有灵体。明谦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地窖楼梯口,手里捧着竹渊的生日蛋糕——奶油里混着从这些罐子取出的腺体萃取液。那个孩童抬头微笑时,嘴角弧度与明悠完全一致。
记忆回廊突然崩塌。明谦的灵体坠入更深层的意识空间,这里悬浮着明家所有Alpha的标记记忆。他看见自己的犬齿正与明悠的、祖父的、曾祖父的犬齿连成锯齿状的项链,每颗牙齿都穿着Omega的指骨。
“现在你明白了。”竹渊的灵体化作千万片蝶翼,“从你出生那刻起,犬齿就被涂了腺体成瘾剂。”
最痛苦的真相如冰锥刺入:明谦第一次标记然顾时的失控,不是因为他天性残暴,而是因为明悠在他幼时就开始用特殊药剂培养他的犬齿。那些所谓“强效维生素”,实则是让Alpha对Omega信息素产生病态渴求的毒药。
静止的雪夜突然被引擎声撕裂。明谦的灵体被拽回现实,看见自己的跑车正不受控地撞向明家祖宅。驾驶座上的肉身双眼圆睁,后颈腺体处插着半支破碎的抑制剂注射器——正是竹渊自杀用的同款。
彩绘玻璃天窗在撞击中粉碎。明谦的灵体穿过飞溅的玻璃雨,看见每一个碎片里都封印着某个被明家Alpha毁掉的Omega。最大那块玻璃里,少年竹渊正在钢琴前弹奏《G小调柔板》,乐谱空白处写满α-377的化学方程式。
祖宅开始燃烧。火焰是诡异的蓝色,像竹渊自杀浴缸里掺了信息素萃取液的水。明谦的灵体在热浪中扭曲,忽然被拽入最后的记忆回廊——这里陈列着他所有自以为“温柔”的瞬间:给然顾披外套时偷偷嗅后颈,送竹渊入院时悄悄调整输液速度...每个场景背后都浮现出明悠做同样事的画面。
“不...”灵体的悲鸣震落梁上灰尘。明谦终于看清自己不过是明悠的提线木偶,那些所谓深情,全是腺体毒瘾催生的表演。
最烈的火焰吞没了族谱。羊皮纸卷曲焦黑时,明谦看见竹渊和然顾的灵体在火中相拥。他们的身影融合成巨大的蓝摩尔蝶,翅膀扇动间洒落闪着磷光的粉末。这些鳞粉组成一行悬浮的文字:
“爱是放手时的温度”
明谦的灵体扑向火焰。在触碰蝶翼的瞬间,所有痛苦记忆如潮水退去。他变回六岁孩童的模样,站在精神病院的花园里。竹渊蹲下来给他系鞋带,这次父亲的后颈没有抑制贴,只有健康的腺体散发着纯净的蝴蝶香。
“阿谦要记住。”真实的温度透过灵体传来,“看到蝴蝶停在手上...”
孩童伸出小手,蓝摩尔蝶轻轻落在掌心。他没有握紧。
雪停了。燃烧的祖宅轰然倒塌,无数蓝翅蝴蝶从废墟中升起。在永恒冻结的最后一刻,明谦的灵体终于学会像片雪花那样轻盈地去爱——不留下痕迹,不索取温度,只是纯粹地存在过。
晨曦穿透云层时,消防员在钢琴残骸里发现两样东西:半颗人类犬齿,以及一片完好无损的蓝摩尔蝶翅膀标本。翅脉间隐约可见的信息素色谱,经检测与二十年前某位Omega患者的腺体记录完全吻合。
没有人记得在然顾[顾然]在被做成标本时有多绝望。
黎明前的雪地泛起幽蓝。明谦的灵魂站在祖宅废墟上,发现自己的灵体正在分解成山茶花瓣。每一片飘落的花瓣都映着不同时期的记忆,最靠近心口的那片显示着五岁生日——明悠握着他的手,将小刀刺入竹渊后颈的腺体。
“这是记忆嫁接。”然顾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飘散的花瓣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明悠实验室的画面:她正在用针管抽取明谦的童年记忆,替换成虚构的温情的场景。
地面突然塌陷。明谦的灵魂坠入祖宅地底,这里藏着真正的家族传承——不是族谱记载的医药世家,而是一座环形祭坛。十二具水晶棺呈放射状排列,每具棺椁里都躺着身穿婚纱的Omega,她们的腺体被银链穿过,串联成荆棘冠冕的形状。
祭坛中央的黑色石碑上刻着拉丁文:
“以爱为牢笼,以标记为锁,永世供奉”
明谦的灵魂震颤着触碰碑文,指尖传来数百个Omega的尖啸。那些声音汇聚成可怖的真相:初代明家Alpha在百年前与神秘存在交易,用十二个纯血Omega的腺体炼制长生药剂。作为代价,所有明家Alpha都将永远渴求标记,却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爱。
“现在你明白α-377的成分了。”竹渊的灵魂从水晶棺中升起,他的灵体与棺中所有Omega相连,“每一片药都含有我们的腺体萃取物。”
明谦的灵魂开始崩溃。他看见自己每次易感期服用的“特效药”,实际是用竹渊腺体制成的成瘾剂;送给然顾的求婚戒指,镶嵌的是曾祖母的腺体结晶;甚至小时候竹渊哄他睡觉唱的摇篮曲,歌词里藏着强化标记本能的诅咒。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所有水晶棺的棺盖同时开启,里面的Omega尸体坐起身,她们腐烂的指尖指向明谦身后。他转身看见然顾的灵魂站在血池里,正用玻璃碎片割开自己的腺体。
“不要!”明谦扑过去,却穿透了灵体。然顾的血液在池中绘出完整的明家宅邸平面图,每个房间都标着日期——那是历代Omega的死亡时间与地点。主卧浴室的位置闪着红光,显示竹渊并非自杀,而是被明悠按在掺有α-377的浴缸里溺毙。
地面开始渗出淡蓝色液体。明谦的灵魂被淹没时,看见自己所有的“温情时刻”都在液体中显影:给发烧的竹渊喂药时偷偷加入诱导剂,在然顾抗拒标记后假装道歉实则加大剂量...每个场景里,他瞳孔深处都浮现着明悠的倒影。
“血脉诅咒的载体。”竹渊的声音从液体深处传来,“你不过是她培养的完美容器。”
最深处的水压将明谦的灵魂压成光点。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看见初代明家Alpha的画像活了过来——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微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犬齿。
“欢迎回家,第13任宿主。”
突然的强光撕裂黑暗。明谦的灵魂被吸入漩涡,重新拼合时发现自己站在精神病院的花园里。这是竹渊第一次自杀未遂后的春天,少年然顾正推着轮椅上的父亲晒太阳。他们后颈的腺体都贴着厚厚的抑制贴,但脸上带着真实的笑容。
时空在此刻分裂。明谦同时看到两条未来:如果他不出现,竹渊会在三个月后被明悠“意外”注射过量药剂;然顾将平安长大成为医生。而如果他上前相认...
明谦的灵魂开始燃烧。这是诅咒的反噬——明家Alpha永远不能主动打破循环。但他依然迈出脚步,山茶花信息素在空气中灼烧出焦痕。
“父亲。”他跪在轮椅前,灵魂的泪水滴在竹渊手背,“请把α-377的药方给我。”
竹渊的瞳孔骤缩。这个时间线的他尚未被完全摧毁,颤抖的手指从轮椅暗格取出配方本。明谦接过时,纸张在他灵体接触处开始碳化——那是诅咒在销毁证据。
然顾突然按住他的手。少年Omega的体温穿透灵体,时空悖论在此刻达到临界点。明谦用最后的力量将配方本抛向空中,纸张燃烧着组成一行新文字:
“爱是毁灭诅咒的火焰”
巨大的蓝摩尔蝶从灰烬中诞生。它的翅膀掠过三人额头,明谦看到两个未来同时实现:在一条时间线,竹渊和然顾平安活到白发苍苍;在另一条线,他自己被囚禁在永恒复现的冬至夜——每年12月24日零点,他都会重新经历从救护车到祖宅崩塌的全部痛苦。
晨光穿透云层时,消防员在钢琴废墟发现了昏迷的明谦。他的心脏仍在跳动,但脑电波显示永久性损伤。更奇怪的是,所有伤口都在愈合,唯独右侧犬齿的断口不断渗出淡蓝色液体,在雪地上画出蝴蝶翅膀的图案。
精神病院的档案室,一份尘封的录音带开始自动播放。那是竹渊生前最后的医嘱:
“当山茶花与雪松相遇时,第13个循环将会...”
录音在此处中断。窗外,一只蓝摩尔蝶停在α-377药瓶上,它的翅膀轻轻扇动,药片表面的数字正慢慢变成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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