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破碎的嗡鸣。
还有那最后瞬间,指尖下传来的剧烈战栗和压抑的呻吟。
唐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冷汗浸透了睡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窗外,天色已是灰蒙蒙的亮,预示着黎明将至。
他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绷带边缘的粗糙感,以及……按压下去时,那具温热躯体瞬间的僵硬和震颤。
不是梦。
至少不完全是。
那种触感,那种反应,太过真实。尤其是习席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和慌乱,绝非那个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会刻意表演出来的。
所以……昨晚那个梦境,那个破败的医疗室,那个受伤脆弱又性感得惊人的习席……很大可能,是真的某种程度的“现实”投射?而自己,竟然真的……反制了他?
这个认知让唐束的后背窜起一股战栗,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后怕、兴奋和极度不确定的强烈刺激感。
他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进浴室,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镜子里的人,眼底带着血丝和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光芒——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终于亮出爪牙的、带着狠厉和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换好衣服,提前来到了办公室。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过于躁动的心绪,也需要……验证一些东西。
办公桌上,那两截断笔依旧静静地躺在抽屉里。他看了一眼,关上了抽屉。
上午的工作看似平静,但唐束的感官却处于前所未有的敏锐状态。他处理着文件,耳朵却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个靠近的脚步声,每一次内线电话的响起。
习席会有什么反应?
暴怒?报复?还是……
快到中午时,内线电话终于响了。是习席秘书打来的,语气如常:“唐干事,习部长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一趟。”
来了。
唐束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冷静镇定,然后起身走向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敲门,进入。
习席正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正在批阅文件。他换了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完全遮住了手臂。脸色看起来比平时略显苍白一些,但神情依旧是那副惯有的慵懒淡漠,仿佛昨夜那个在昏暗医疗室里喘息、战栗的人只是唐束的幻觉。
“习部长,您找我。”唐束站在办公桌前,语气平稳。
习席没有立刻抬头,笔尖在文件上流畅地签下名字,才缓缓抬起眼睑。目光落在唐束脸上,深沉难测,像是平静的海面,底下却潜藏着汹涌的暗流。
他没有提昨晚的梦,也没有提任何相关的事情,只是用下巴点了点桌上另一份文件:“关于跨界妖族权益保障协会提出的那几个试点社区的方案,你看一下。下午跟我去这几个地方实地走访调研。”
公事公办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
唐束心下稍定,却又隐隐觉得不对劲。这太正常了,正常得反常。
他上前拿起文件,快速浏览起来。方案很详细,列出了三个位于城市边缘、妖族聚居比例较高的老旧社区,计划引入协会资源进行帮扶和模式探索。
“有什么问题吗?”习席问道,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就是这个看似随意的动作,让他受伤的左肩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一直高度关注的唐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暂时没有。”唐束垂下目光,盯着文件,“方案很详尽,协会这次确实花了心思。”
“嗯。”习席淡淡应了一声,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下午一点,地下停车场见。”
“是。”唐束拿着文件,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手握上门把的瞬间,习席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被刻意压制的什么:
“唐先生。”
唐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下次‘指导’的时候,”习席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记得下手……轻点。”
轰——!!!
一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劈中了唐束!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脸颊和耳根不受控制地迅速烧灼起来!
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记得!而且他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用这种……这种该死的、暧昧不明的语气!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当面揭穿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唐束。他猛地转过身,想反驳,想质问,却在对上习席目光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习席并没有看他。他正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但嘴角却勾着一抹极淡极淡的、近乎自嘲又像是玩味的弧度。
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似乎正用力压抑着什么。
他在紧张?还是在……回味?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唐束更加混乱。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唐束最终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话,声音有些发紧。
习席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像潭,里面翻滚着唐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有一丝极淡的怒意,但更深层的,似乎是一种……被挑起了极端兴趣的兴奋?
“不明白最好。”习席轻笑一声,那笑声低哑,带着点说不出的磁性,“去吧。准备一下下午的调研。”
唐束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部长办公室,后背惊出了一层细汗。那个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下午一点,唐束准时来到地下停车场。习席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冷冽的木质香,但今天,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极淡的、清苦的药味。
习席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专注地开着车。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调研的过程倒是很顺利。前两个社区情况类似,存在基础设施老化、就业机会少等问题,协会提出的帮扶方案也算对症下药。
但在前往第三个、也是位置最偏僻的一个社区时,路上遇到了意外的麻烦——一段年久失修的道路因为前几天的雨水冲刷发生了局部塌陷,车辆无法通行。
“绕路的话至少要多花一个半小时。”习席看着导航,蹙了蹙眉。天色已经开始暗了。
“地图显示前面不远处有个废弃的货运站,穿过去可能有一条小路能绕到社区后面。”唐束之前做功课的时候研究过周边的地图。
习席看了他一眼:“确定?”
“大概率。”唐束点头。
“走吧。”习席干脆地下了决定。
废弃的货运站规模不小,到处是锈迹斑斑的铁轨和废弃的集装箱,荒草丛生,显得格外荒凉。两人沿着一条依稀可见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就在经过一堆巨大的、摞在一起的废弃集装箱时,异变突生!
最上面一个集装箱因为锈蚀严重,固定栓突然断裂,整个箱体猛地倾斜,朝着他们的方向砸落下来!
“小心!”唐束瞳孔一缩,下意识地猛地伸手抓住习席的手臂,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拽!
几乎是同时,那个沉重的集装箱轰然砸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漫天尘土和碎石!
唐束因为用力过猛,加上脚下不平,拉着习席一起踉跄着摔倒在地。他是背部着地,习席则被他拉着,几乎是半压在他身上。
“呃!”习席的闷哼声近在耳边,带着明显的痛楚。他受伤的左肩似乎重重地磕碰到了地面。
尘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
唐束被摔得七荤八素,后背生疼,却第一时间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声压抑的痛哼。
“你怎么样?!”他急忙问道,也顾不得两人此刻过于贴近的尴尬姿势。
习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撑着手臂,试图从他身上起来,但动作明显因为肩部的剧痛而变得迟缓吃力。他的额头抵在唐束的颈窝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唐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重量,感受到那绷紧的肌肉线条,感受到那透过衬衫传递过来的、异常滚烫的体温——
他在发烧?!
“别动!”唐束的心猛地一沉,也顾不上别的了,手下意识地探向他的额头。
果然,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唐束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焦急和一丝……怒气?“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还出来跑什么调研!”
习席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他缓缓抬起头,因为疼痛和发烧,那双深黑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平日里逼人的锐气消退了不少,反而有种罕见的、脆弱的怔忡。
他就这样看着唐束,看着对方那双因为急切和怒气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带着担忧神色的脸……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怎么……唐先生现在……是在担心我?”
他的气息因为发烧而更加灼热,带着一丝药味的清苦,喷洒在唐束脸上。
距离太近了。近到能数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能看到他苍白干燥的嘴唇,能感受到那具强大躯体此刻传来的、不同寻常的热度和虚弱。
唐束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他想推开他,手却像被钉住了一样。
“我只是不想我的上司因为工伤出事,增加我的工作量。”他偏开头,硬邦邦地说道,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哦?”习席的嘴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似乎觉得他这个借口很有趣。他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借着这个姿势,更加放松地将一部分体重压在了唐束身上,下巴几乎要蹭到唐束的耳廓,低声呢喃,如同情人间的耳语:
“那……唐先生打算怎么……‘处理’我这个……‘工作隐患’?嗯?”
那声拖长了调子的“嗯”,带着发烧特有的沙哑和慵懒,性感得让人头皮发麻。
唐束浑身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他能感觉到习席胸腔的震动,能闻到那混合着冷冽木质香、清苦药味和男性荷尔蒙的复杂气息……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过分暧昧的挑衅时——
习席撑着他胸膛的手臂忽然一软,整个人的重量彻底压了下来,头无力地垂落在他颈侧,灼热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而不稳。
“习席?!”唐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背,触手一片滚烫的湿意——他的伤口,恐怕因为刚才的撞击和拉扯,又裂开了!
“别……吵……”习席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痛苦,“让我……靠一会儿……”
他的声音几乎消失在唐束的颈窝里,那是一种全然放弃抵抗的、近乎依赖的姿态。
唐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酸又麻。所有的怒气、尴尬、羞赧,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强烈的担忧和不知所措所取代。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个高大滚烫的身体依靠着自己,感受着那沉重而急促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与自己失控的心跳渐渐重合。
荒芜的废弃站场,尘土缓缓沉降,夕阳的余晖穿过扭曲的钢架,投下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两个身影依偎(?)在废墟之上,一个清醒而慌乱,一个昏迷(?)而脆弱。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以及,那悄然滋生的、无法言说的……
裂痕与吸引。
唐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带习席离开这里,处理伤口和高烧。
他小心地调整姿势,试图将习席扶起来。男人虽然意识模糊,但身体本能地配合着他的动作,将大部分重量依靠在他身上。
唐束咬紧牙关,搀扶着他,一步步艰难地朝着货运站外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难以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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