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如同冰针刺入耳膜,久久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裡。
唐束僵在原地,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扇纹丝不动的门上。
冷汗顺着脊柱滑落,带来一阵阵战栗。
是幻听吗?
过度紧张下的错觉?
还是……那个男人无处不在的、冰冷的警告?
他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门外最细微的声响,但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寂。
仿佛刚才那一下拨动锁舌的声音,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嘲弄。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指尖冰凉。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蛛妖残卷和旁边的皮革档案,一种更深的寒意攫住了他。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这里不安全。甚至可能,从未安全过。
他迅速而无声地将所有摊开的档案收拢,尤其是那份至关重要的皮革档案和蛛妖残卷,小心地塞进公文包最底层,用其他无关紧要的文件覆盖好。
然后,他关上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箱,仿佛关上了一头沉睡的恶兽。
做完这一切,他背上公文包,再次警惕地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依旧一片死寂。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锁,猛地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顶灯惨白的光线安静地洒落,照亮每一寸空旷的地板。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仿佛那声“咔哒”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但唐束心底的警报并未解除。这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感觉,比直接面对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知道,那双眼睛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或许是通过监控,或许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
他不再犹豫,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电梯厢安静地上升,金属门倒映出他苍白而紧绷的脸。
一路无话。
直到走出大楼,踏入夜晚微凉的空气中,被街头的喧嚣和人流包裹,他才稍微感觉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但他知道,这只是错觉。
那个男人既然能操控梦境,能轻易找到南城几十年前的痕迹,能在他办公室里来去自如,那么这座城市对他而言,恐怕也没有真正的死角。
回到家,反锁上门,加上防盗链,唐束才靠着门板长长吁出一口气。
疲惫和紧张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休息。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两份至关重要的档案,摊在客厅的茶几上。
台灯的光线照亮那些古老而扭曲的符号。
【……喜以‘念’为饵,循隙而入,编织罗网,标记其所有……】
“念”为饵……
他的“念”是什么?是对那些颜值逆天妖怪的欣赏?是那些一闪而过的“哇塞”弹幕?
循隙而入……找到心理的缝隙?**的缺口?
然后呢?编织罗网……那些光怪陆离、狗血淋漓的梦境,就是罗网?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让他对别人“yue”?
还有“标记”……“所有物”……
唐束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皮革档案上【擅窥心,喜玩弄人心于股掌】。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习席,这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上古遗族,是不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新奇的、有趣的“玩具”?用他的“念”(那些对美的本能欣赏)作为诱饵,入侵他的梦境,编织各种剧情,看着他挣扎、崩溃、厌恶……并以此为乐?
而“标记其所有”,是否意味着,在这场恶劣的游戏中,自己已经被他单方面地打上了“所有物”的标签?
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地接近、试探、戏弄,甚至……流露出那种令人恐惧的占有欲?
这个猜想让唐束感到一阵反胃和巨大的屈辱。
但同时,一股不肯服输的倔强也猛地从心底窜起。
玩具?所有物?
休想!
他猛地站起身,在客厅里烦躁地踱步。
他必须想办法破局!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对方出招!
既然习席的力量可能与“念”、与“**”有关,那是否意味着,绝对的“无念无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免疫或者干扰他?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面对那些妖孽级别的颜值,要完全做到心如止水,根本不可能!那是反人性的!
或许……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你不是喜欢看我的反应吗?不是以我的“念”为饵吗?
如果我……彻底改变我的“念”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唐束的脑海。
第二天,唐束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他看起来依旧疲惫,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和冷静。
他像往常一样处理日常户籍申请,接待来访的妖怪,只是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他是艰难地抵抗诱惑,内心疯狂刷弹幕,表面强装镇定。
而现在——
一位原形是孔雀妖的男士前来办理配偶户籍迁入。
他化形后容貌昳丽,气质高傲华贵,羽衣幻化的西装流光溢彩,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之前的唐束内心:【哇孔雀开屏!这羽毛光泽!这大长腿!这高贵冷艳范儿!】
现在的唐束,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对方因为微微不耐烦而轻点桌面的手指上,语气平板无波,带着一种专业的、挑剔的审视:
“原形羽毛色素沉淀有点不均匀,左边第三根次级飞羽有明显折损痕迹。化形后鼻梁高度和眉心间距比例偏离标准黄金分割点0.03,建议下次化形微调。另外,您配偶的原形是树鹊?嗯,羽毛光泽度匹配系数较低,可能存在审美兼容性问题,需要提交一份《跨羽色系婚姻稳定性评估报告》才能办理。”
孔雀妖:“???”
他脸上的高傲瞬间凝固,转而露出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神情:“你……你说什么?!”
唐束依旧那副公事公办的脸:“根据《非人类婚姻户籍管理补充条例》第十七条第三款,涉及显著外貌特征差异的婚姻登记,需额外评估审美兼容性,以降低未来因原型审美差异导致的家庭矛盾风险。这是表格,请您填写。”
他熟练地抽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推过去。
孔雀妖气得脸色发青,羽毛都快炸出来了,最终憋着一肚子火,抓起表格愤然离开。
唐束面不改色地低头记录:“下一位。”
接下来一整天,户籍处的画风彻底跑偏。
无论是温柔似水的鹿妖,还是娇俏可爱的猫妖,抑或是霸气侧漏的狼妖,在唐·专业找茬·审美粉碎机·束面前,都遭遇了职业生涯(妖生)中最匪夷所思的户籍办理体验。
他从肌肉线条对称度评到毛发鳞片光泽均匀性,从声波频率和谐度分析到信息素释放稳定性评估,引经据典,条例倒背如流,用最学术、最专业、最冰冷的态度,将一切基于本能的“惊艳”或“好感”粉碎得彻彻底底。
妖怪们从最初的懵逼,到后来的愤怒,再到最后的怀疑妖生,悻悻而去。
同事们都看呆了,私下议论小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突然顿悟了“心中无美人,拔刀自然神”的终极奥义。
而唐束,在送走最后一位怀疑妖生的来访者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内心却在冷笑。
喜欢窥探我的“念”是吧?喜欢以此为饵是吧?现在全是硬核审美分析报告和生理指标评估,看你还怎么窥!怎么钓!
他倒要看看,当“饵”变得如此枯燥、冰冷、毫无“趣味”可言时,那个躲在暗处的编织罗网者,会作何反应!
然而,一天过去,风平浪静。
习席没有出现,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表示。仿佛根本不知道户籍处今天发生的“惨案”。
唐束心里反而有些没底了。
下班时间到,他收拾东西离开。经过执法部办公区时,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扫向那个方向。
习席的办公室门开着一条缝,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唐束的心跳漏了一拍,迅速收回目光,加快脚步。
就在他即将走过门口的瞬间,那扇门忽然完全打开了。
习席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目光正好落在唐束身上。
四目相对。
唐束的脚步瞬间僵住,心脏猛地提了起来。来了吗?要找茬了?
习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扫描仪一样,掠过他眼底的青黑和紧绷的嘴角,然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预料中的不悦或警告,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深长的玩味和……欣赏?
“唐先生。”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磁性,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习部长。”唐束硬着头皮回应,准备好迎接疾风暴雨。
然而,习席只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咖啡,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听说……”他拖长了调子,语气轻描淡写,“今天户籍处的业务水平,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专业高度?”
唐束:“……”他一时竟分不清这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
“尤其是那份《跨羽色系婚姻稳定性评估报告》……”习席像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眼底的玩味更浓,“很有创意。看来唐先生对《非人类婚姻户籍管理补充条例》的理解,已经深入骨髓了。”
唐束绷紧了下颌,没有回答。
习席也不在意,他放下咖啡杯,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唐束面前。
距离不远不近,恰好保持在礼貌的社交范围边缘,但那强大的存在感却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过……”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告诫,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纵容?“过于吹毛求疵,容易增加不必要的行政成本,也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投诉。”
他的目光落在唐束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当然,如果是唐先生觉得这样……更有趣的话,那就随你高兴。”
说完,他直起身,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上司对下属的工作点评,甚至还颇为“体贴”地补充了一句:“工作量增加了,记得申请加班费。”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唐束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唐束完全无法解读,转身回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唐束一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没有预想中的警告和打压,反而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态度?
甚至那句“随你高兴”……听起来简直像是……
像是在欣赏宠物猫张牙舞爪地挠纸箱!
一种比直接被斥责更令人憋闷和恐慌的感觉涌上心头。
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反抗,他的挣扎,在对方眼里,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有趣的、增加了点趣味的游戏吗?!
唐束咬着牙,脸色铁青地离开了大楼。
当晚。
唐束严阵以待,甚至喝了双倍的浓缩咖啡,准备熬夜死扛,坚决不入睡。
然而,到了后半夜,那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睡意再次如同约好了一般,精准袭来。
意识沉沦的最后瞬间,他心底涌起巨大的不甘和愤怒——又来这套!
……
梦境展开。
却不再是任何狗血淋漓的剧情。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平静的黑色水面上。水面之下,有点点星光闪烁,仿佛倒映着整个宇宙。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这是哪里?
他茫然四顾。
然后,他看到了。
不远处的“水面”上,悬浮着一张熟悉的办公桌——他在户籍处的那张。
习席正懒洋洋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今天“杰作”之一——那份被他批得一无是处的孔雀妖的申请表格!
男人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表格上那些他写下的、苛刻无比的批注,侧脸在梦境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然后,唐束清晰地看到——
习席的嘴角,缓缓地、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那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恶劣的玩味。
那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浓厚兴趣和赞赏的、真实的笑意!
甚至,他还低低地笑出了声,肩膀微微震动,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极其合乎他心意的东西。
笑了?
他居然……笑了?
唐束彻底懵了。
就在这时,习席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注视,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越梦境虚无的空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四目相对。
……习席放下表格,朝着唐束的方向,缓步走来。
踏在水面上,每一步都漾开浅浅的涟漪,无声无息,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和存在感。
他走到唐束面前,停下。
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唐束因为震惊和困惑而呆滞的脸庞,那眼神深邃如同星空,里面翻涌着一种唐束无法理解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然后,他伸出手指,指尖并未真正触碰到唐束,只是隔着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虚虚地描摹过唐束因紧张而微蹙的眉宇、轻颤的眼睫,最后停留在那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瓣上方。
唐束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在自己面前流连,每一次虚划都带来一阵战栗般的痒意和更深的恐慌。
习席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暗色更浓。
他微微倾身,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唐束的皮肤,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占有欲:
“就是这样……”
“唐束,你挣扎、不服、绞尽脑汁想要反抗的样子……”
“比任何顺从都……”
他的话语微妙地停顿,舌尖无意识的轻轻顶了一下自己的犬牙,眼神锁死唐束。
“……更让我着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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