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夜里医院走道安静，手术室外，空气中满是消毒水的的味道，晏灵韫坐在冰冷的梯子上，紧皱着眼眉，脑袋无力的靠墙，整个人都颓废的模样。
他不敢闭上眼，更不敢回忆几小时前的一切。
攸来告诉他那曲叫《往生咒》，他很多年没听见了，当年哥哥隐姓埋名低调的写词，他总在他的身边瞧着。
他问过他，为什么叫往生咒，明明听着很快乐的样子。
他说很多事都表面罢了，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他不懂，只是点着头，后来因为他，哥哥在车祸中受了很重的伤，再也站不起来，他也懂了什么叫表面。
家族托举，不过是为了公司每年的分红，外人尊敬，为了自身讨到利益好处，若是看不清，自己掉了下来……天天都说晏家大少是少年天才，可背后却没人看得见。
而这些都被一场车祸毁了，晏灵韫不敢见他，他也不再见人。
往生咒是他最后的曲子，他听到时震惊，可看到的却是他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痛苦地用力弹着那架老旧的钢琴，手腕流出的血打红了黑白键，晏灵韫惊愣在原地，他倒下了。
这是七年来晏灵韫第一次见哥哥，可却是这样的缘故。
手术结束，已是上午八点，晏灵韫一刻也没合眼，他看着病床上雪白的人被推进来，他几乎不见太阳，整日待在卧室，不准任何人进入房间，肤色是异样的白皙，双腿常年坐轮椅，瘦落的不成样子。
晏灵韫曾经偷偷问打扫的阿姨，哥哥最近喜欢什么，他看着垃圾袋里的成堆的墨纸，二话不说四处搜罗最好的笔墨纸砚给他。
这些年他总是像小时候一样，默默地跟在他的的身后，只是不同少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只要他喜欢的，他用尽全力去拿，他对他只有一生无尽的愧疚对不起。
只要他需要什么都可以，就像母亲说的那般，他的命是哥哥给的，他活着一天他就该给他需要的一切，他欠他的……还不尽。
窗外阳光照在他的颤白的脸颊上，晏灵韫走到窗边轻轻地拉上窗帘，床上人眼睫颤动，缓缓睁开眼睛，他与晏灵韫不像。晏承阅眉间的儒雅随和轻轻柔柔，而灵韫那双眼眸清澈地没有温度，几乎冷漠。
“灵韫，是你吗？”他的声音淡淡的忧伤而温柔。
晏灵韫心胀一紧，拉着窗帘的手指紧缩脚步定住僵硬，不敢回头。他语调微微沙哑，喉咙酸涩：“哥……我去找医生。”
“我没事，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为什么。”晏灵韫胀红了眼睛，低着脑袋，幽幽地说。
“灵韫……不是很多事都有为什么。”晏承阅坐起身子，却呼吸困难连连轻咳几声，晏灵韫心疼地听不下去，下意识转身想要扶起他，看见他眸子的那刻，伸出的手指定在空气中，他不敢……
晏承阅眼底闪过一丝苦笑：“哥哥很久没见你了，没想到灵韫已经这么高了。”
“对不起。”晏灵韫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的目光，肩膀微颤，一滴泪落在地上。
他轻叹一声：“不是你的错，这些年你做的够多了，我都知道。”
“母亲去学校找你，我也知道，我不希望你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不要沉在过去，间接伤害其他人。”
晏灵韫呼吸一紧，抬起湿漉的眼眸，红着眼眶看向晏承阅，声音哽咽道：“那你呢，因为这样就放弃生命吗？”
“有人曾经对我说，没有任何事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哥，我不想你这样。”
晏承阅看着他，苍白的脸颊淡淡地望向窗外：“可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晏灵韫没再说话，坐到他的身旁，指尖颤着打开一旁热着的白粥。
“我让你痛苦了吗，灵韫，我想了很多年，那次后你从不见我，母亲的恨怨都强加在你的身上，每一次手术我都知道血是哪来的。我不想这样你懂吗。”晏承阅一大口气说完，目光怏怏地看着那双腿，眼底是无尽的痛苦。
“……”晏灵韫将粥放在桌边，抿着唇角，走出那窒息的病房。是我让你痛苦了，如果没有我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依旧是众人瞩目。
中午医院旁边的便利店，晏灵韫拿了一块充电宝充电，他坐在便利店窗边，咬着干硬无味的面包发呆，目光失神暗淡望着马路。
没多久手机开机，消息和未接电话的通知堆满屏幕，都来自同一个人，他心尖涌来点点温暖，嘴角在他没察觉时一笑。
……
“你怎么了，我感觉今天食堂的饭还不错啊？”沐望端着刚打的饭菜走到攸来占好的座位上，听见攸来无声的叹气，提不起精神，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就是天热没胃口。”攸来夹起一根胡萝卜丝，味如嚼蜡。
“我看你是心思压根没有在吃饭上。”枳青将自己没动的鸡腿夹给攸来，又把手边的冰橙汁给她。
“你怎么对我们家阿来这么好，不会有什么……”
“什么有什么！我们女生的事少管！”
“切。”
攸来愣地抬起眸子，不客气地拿起橙汁吸着，看着斗嘴的两人。
心里想着确实手机里的消息，他依旧没回，虽然她不知道现在回了没有，只从早上起她就将手机开了免打扰，就算他回了她也看不见，这样做也不知道她在折磨自己什么。
回教室时，沐望去训练了，枳青走在攸来身旁，垂着眸子，问道：“还在想他吗？”
攸来脚步一顿，面上冷静没有变化，心却乱了，下意识说道：“什么他？我只是在想下课后干些什么，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我以为你也喜欢他。”枳青的声音不大，却震得她心尖颤动，指甲掐着手心违心地说：
“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他只是我同桌，顶多是算家离得近了点。”
“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枳青抱着她的胳膊，脑袋靠着她的肩膀，嘟着唇，语气上扬，似有若无的撒娇。
“哎呀肉麻死了！”攸来笑着开玩笑似的轻轻拍掉她的脑袋，小跑走远，没有回应她的话。
枳青跟在她的身后无奈笑着，貌似她没有说他是谁，她就带入了。
放学后，攸来搭上沐望的电摩，去沐希店里。
“你今天不正常！”沐望电摩开的很慢，桥上风吹起她的发丝，打在脸上痒痒的，黄昏的暖阳打在脸上，又开惬意的吹风。
“哪里不正常了。”攸来闭着眼睛舒服地回道。
“枳青说你肯定有喜欢的人，我也……”沐望突然转头说道。
攸来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反驳：“我怎么可能！你们想多了！”
“认真开车别回头！还有不准瞎想。”攸来扳正他的脑袋。
沐希站在“六七”门口，远远看见他们招手。
“我还以为你说来只是开玩笑。”
“没有啊，你不是说上次监控调出来了，我过来看看，我真的怀疑那天我没看错就是。”
“什么就是，谁啊？”沐望凑过来，挤在攸来和沐希之间。
沐希白了他一眼，嫌弃地将他推远：“没事别瞎打听，搬货去。”
沐望走开，沐希带着她进“六七”常年不开的包间，攸来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收到了沐希发的监控视频。
“你随意，酒吧马上很忙了。”
攸来点了点头，视线专注视频，将视频调到那晚看见母亲的时间，却发现那段时间居然没了！
大概沐希也没看直接导出打包发给她了，她随意将视频放着，电脑视频画面里闪了好几下，攸来以为是电脑出了问题，她疑惑的调整，察觉除了母亲那个片段没了外，还有她撞见晏灵韫母亲那段也没了。
这不是巧合，前后几个小时都没有问题，偏偏就中间这两处出被人掐了。
她头疼瘫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她实在联想不到，这两人会有什么关系。
“怎么样？看到了吗？”沐希推门进来，攸来睁眼看去，无力一笑
“没有被人处理了，你大概也没看，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偏偏是那两个时间段被人处理了。”
“那很明显啊，有关联。”
“你也觉得有关联对不对，可是你知道吗，一个是我说我看见了我妈的时间段，一个是我撞见我晏灵韫妈妈的片段，就是我那个同桌妈妈，这两人要是有什么关系我不信。
沐希点着头，说道：“但是也不敢说巧合啊，这也太巧了！”
“所以啊，我也不会去问我妈妈，上周和她吵架了，又是我在想随她吧，可是我是她女儿……”
“我知道你希望她好。”沐希拍了拍攸来的肩膀，轻叹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担心问道：“那你今天回家吗，九点了，这个点晚上公交车都下班了。”
“回去吧，唉。”攸来推开店门，一阵凉风吹的有些冷。
“我让沐望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这地段现在人多的很，打车方便。”攸来低头看着黑漆的台阶，摆手笑着拒绝。
“可是……等等……”沐希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攸来眸子疑惑地回头，顺着沐希直愣愣的目光，看去，眸光定住。
“那个人不会是你同桌吧？”沐希凑到她的身旁，笑嘻嘻说道。
攸来眸底闪过一丝不可察觉慌乱，拉住沐希的手，抓着她往晏灵韫的反方向大步走，小声道：“快走快走，话说你咋认识？”
“沐望提了好多次，说你同桌不是他，是你们班另外一个人，然后我就叫他给我拍张照片look。”
“话说这个不像你，怎么临阵脱逃？看来情况很严峻！”沐希眼眸含笑，随意她拉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前走，时不时回头看向晏灵韫那方向。
“姐，别回头了！我真怕他看见。”攸来着急走，眼尖瞟见沐希回头。
“哎呀，你乌鸦嘴。他发现你喽！”沐希眼底含着笑，推开她的手，朝她眨了眨眼睛做了个“上”的手势，急忙跑路进店。
攸来收起眼底的慌张，吊着一颗颤抖的心回头，她嘴角淡笑，看着他走向她的同时，朝他走去：“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晏灵韫垂着的眸子，说到找她时他的眼眸倏地抬起看向她，眸光明亮，攸来眼眸微酸移开视线。
她听见他说：“家人住院了，手机没电关机，你的消息我都回了，所以可以……”理理我吗……
攸来突然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安害怕，着急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多想，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担心你家的猫猫狗狗，想着要是你不回家我可以帮你养养，毕竟那是两个生命。”攸来幽幽解释着，她低着脑袋，眼睛看着树下两人的影子，背着的手相互掐着……冷静。
晏灵韫指尖颤抖着，抿唇僵硬笑着，心胀刺痛像被什么拉扯般，那颗心仿佛破碎有什么东西穿过碎裂的胸口流走了。
他眼眸划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低语极慢地答着：“他们有阿姨照顾，不用担心。”
“那你呢？为什么找我，因为手机没电？消息？”攸来心脏压抑的呼吸不稳，大脑却不受控制的说着。她想知道他为什么……
“我记得医院在市中心，小区在城东，这是西郊，为什么走这么远来找我。”她鼓起勇气眼眸抬起，直视他。
他清透纯净水晶球似的眼眸愣住，清秀柔美的脸颊在月光的映照下美的灵动，嫩粉的唇角微微扬起。
“我想这些，值得我走很远的路，亲口告诉她，我没有故意不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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