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家回来的那天,你做了一场梦。
梦见童年的你们掰开冰棒,欣喜地碰在一起,像要庆祝什么似的。
转眼,快乐的场景一下子消失了,母亲自黑暗中朝你伸出手,埋怨你不肯救她。
惊醒正是后半夜,你睁着眼睛,盯着窗外的星星,一夜无眠。
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几天之后,警察找上门来。
他们告诉你父亲因挪用公款一案被调查,问你他的下落。
你猛然间想起来父亲的那通电话,家里为母亲治病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父亲的那通电话其实是要偷厂里的钱?!
你不信!
心中五味翻涌,面对警察的提问,你终究一个字也没说。
可是,父亲还是被找到了,罪名成立,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他原来开厂子时的那些狐朋狗友,没一个人关心他和你的死活,都躲得远远的。
人性如此丑陋。
住在农村的爷爷奶奶来接你,想将你带回村里去。
临走之前,你重游故地,看着荒芜的小花园,心里也生满了荒草。
多希望时间能停组队钓鱼,小花园历险的那天,或者在初中四班的教室里,亦或是烟火腾空的新年、草原明朗的夏天,那个对着彩虹许愿的你们,多少有些天真。
终归,你们还是被青春分道扬镳。
陌生的爷爷找到你,有力地拽着你的胳膊上了车,像生怕你反悔逃走似的。
村里的路很难走,没两步就扭了脚,不然就是一脚深一脚浅踩到了泥坑里。
路灯一点也不亮,拐到小路上时竟然还需要打手电筒。
两边的玉米地被风吹动,稀稀疏疏的影子落了下来,吓了你一跳。
望着天上的若隐若现的星,还有大片大片的乌云,你知道,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偶尔想到从前的时光,那个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那个身边有朋友陪伴的日子,让你以为,未来一切都会有希望。
如今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朋友散了,母亲走了,父亲进了监狱,爷爷奶奶总喊着你干农活。
就连你偶尔拿起画笔画画,他们目不识丁,总认为你不如去地里多帮他们的忙。
人生无望…
这四个字涌入脑海。
时间不快不慢,你期盼着父亲出狱的日子,希望他能够带你回家,改变现在的一切。
谁知,经历这次打击的父亲回到村里,像换了一个人,天天喝酒赌博,从来不管你。
这天晚上,隔壁村的人上门来要账,你们四口人东躲西藏,挤进了一间荒废许久的旱厕。
你堵着鼻孔用嘴呼吸,不时还能感觉口中飞进来几只蚊虫。
那一瞬间,你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那个年少时坐在明亮的课堂里的你,望着前排坐着的沈思存,忽然有想要为她画画的念头。你们踏过的柏油路,琥珀色的夕阳里,你们都还小,却盼望着长大。
也是那时,你忽然明白,年少的时光里的几人,没离开过你的心里。
青春,万岁。青春里傻过,疯过,爱过,笑过。
靓丽而伟大,熟悉又陌生。
他们生活在光亮之中,你却坠入黑暗。
那天之后你建立了一个名为【一了百了】的群,给自己起了个【不见】的id。
如果这世间的事,都能一了百了多好。
一瞬间,群里涌入了不少人,他们天天都会在群里诉说自己的痛苦。偶尔打开群时,都能看到群里那些人多半感慨活着没劲,相约赴死,却没有一个人敢实施。
群里加进来了一个叫【暗光】的人,他烦死了,拼命要加你好友,加完了天天发一些有的没的。
后来,暗光好像消失了,原本24小时在线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一个多月后,一个id为【微笑】的人,从【一了百了】群里加你好友。
TA每天都会发给你一些生活的琐事,原本觉得挺无聊,直到有一天,TA发了一张晚餐照片给你。
“我有要等候的人,天天等他回来吃饭。等他的时候我的心都是暖的,特别有动力,这应该就是我人生的意义了。”
你的心忽然被触动,想起母亲曾无数次为你做好饭等你,可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
追问了好几遍TA是谁,TA都执意说自己就是微笑。
“我的母亲生前,总等我吃饭。”你说到:“可我不愿意和她说话。”
“她一定很爱你。”微笑说道。
“对!她很爱我。可我,让她别再跟着我……她就真的走了,再也不要我了。”一边打字,泪水滴在了手机键上。
很奇怪,微笑给你的感觉有些熟悉。
不知道信任感从何而来,那晚,你与TA聊了许多心事。
聊年少时的朋友和同窗,聊你喜欢过的女孩。聊母亲的去世,聊父亲和生活的现状。
“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的。”微笑说道:“人总得努力去追寻,这一生很短,也永远不会重来,为什么要留有遗憾?”
可如今家徒四壁,又能做什么呢?
微笑寄了一套书本和练习册给你,还有一些钱。
TA让你好好学习,参加成人高考,告诉你可以申请贫困补助,无论如何,一定要先考上大学再说。
你看着厚厚的一叠旧资料,心中动摇了。
是啊,人生的路,还有那么长。
如果在这时候就放弃了,老来回忆,会有更多遗憾和后悔吧!
父亲见你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再也没有出去赌。
直到你真的考上了大学,你将自己的近况告诉微笑。
“我说过,总会有希望的……”TA说。
生活会有光,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
微笑说得对,人生不能留有遗憾。
这么长时间,你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能够从泥潭中脱离抽身。
新生报到的这天,你猛然听到校园广播里传来了那首《凤凰花开的路口》。
“时光的河,入海流;我们终于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树荫下,那几人身披夕阳的余辉,勾肩搭背,笑着走远。
一下子,令你想起年少时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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