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和母亲还在世，你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那时候的小川不像现在这么闷，他可是父亲和母亲的开心果。
但父母不会因为这样就薄待你，反而给了你更多关心。
你不怎么开朗，遇到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谁也不说。
就连有时候在幼儿园被欺负也选择默默忍耐，还是小川挺身而出，找到那些欺负你的人，为你报仇。
虽然那天他都被揍得很惨，却还是笑嘻嘻冲你说：“哥，我会魔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看着他比你矮一头，用手扯着被撕烂的衣服，不禁发笑：“傻瓜，你真会魔法就先修修自己的衣服吧……”
小川会因为你多和他说了几句话而高兴，比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还高兴。
你也渐渐被他改变，心里想着：“谁要你保护啊，还是我这个哥哥来保护你吧！”
后来，你们联手，幼儿园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你们。
小川很敏感，总会觉察到你细微的情绪变化。
好吃的让给你，好玩儿的也给你。
他最宝贝那几颗有花纹的弹珠，见你喜欢就一股脑送给了你。结果你技艺不精，全输给了靳予欢。
原本以为，父亲、母亲还有小川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可惜……五岁那年，下了一场暴雨，浇灭了所有幸福。
秋分这天是你和小川的生日，一向听话的小川闹着要和父母一起去取蛋糕。
可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最终，小川留在了家里。
可父亲和母亲返程路过跨江大桥时，跌入湍急的河水里，再也没能回来。
只有那个带有兔子图案的蛋糕，淋了这世界最大的暴雨，来到了你和小川的身边。
小川切了一块递给你：“哥……”
你一掌打翻了蛋糕，总认为是小川糟糕透顶的提议造成了父母的死亡。所以你一直怨恨小川，不愿意理他。当然，你再也没有过生日，秋分成了一年中最难熬的一天。
时间久了，你甚至忘记了事情的始末，只记得“恨”。
也是那时候开始，小川也彻底变了一个样，成了你看不穿，猜不透的人。
就在你看到你们一家四口唯一一张合影被他藏了起来时，你的怒火彻底压不住了。
你疯狂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才从床底下找到，将小川剪掉后擦干净夹在相框里摆在客厅正中央。
小川回家看到照片那个惊诧的样子，你抓着他的衣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着后槽牙警告他不许再乱放照片。
后来，奶奶来到家里照顾你和小川。
看着你对小川的反感，奶奶这才总是护着他。
“要不是他，爸爸和妈妈怎么会死！他不是我弟，我没有这样的弟弟！他是杀人凶手，不配和我们出现在一张照片上！”你怒吼道。
奶奶将小川揽入怀中，细声安慰。
深夜，蝉鸣声更噪，你睡不着，想起父亲和母亲，眼泪就忍不住向外涌。你很想念他们，还有那个幸福的孩提时代。
可惜，好时光总像是你问生活借来的，总要用加倍痛苦偿还。
那些吉光片羽，一瞬间溜走，再难归来。
慢慢长大，你像一个局外人，习惯了对小川不理不睬，习惯了看着奶奶对他的疼爱。
你想逃离这个“家”……
想法涌上脑海的一刻，这个城市好像变得没有一丝一毫令你留恋。
河岸边的柳树一到春天就满天飞絮，它们无孔不入，钻进你的鼻腔里总是喷嚏不停。
窗外的法国梧桐，夏天会生毛毛虫。曾有一只掉进你的后背，导致你现在看到金黄色蠕动的虫子心里都会打颤。年年盛夏，不绝于耳的蝉鸣伴着奶奶的咳嗽声，令你心烦不已。
秋天的阴雨，一下就是十天半月，心情和天上灰蒙蒙的云一样暗淡。
这里的四季太过分明，酷暑严寒交替来去。
那天起，你比谁都努力，考年级第一成了家常便饭，令同学们羡慕不已。可真正懂你的，没有一个人。
就算考全班第一的是你，也不及小川微小的进步令奶奶开怀。
她很疼爱小川，总让你让着他。就连一个破西瓜，奶奶也要把最甜的一块留给小川。
这些年你过得越来越不开心，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你感觉不到“家”这个字的含义，如果一定要为它赋予意义，“家”是一个有父亲和母亲的地方，绝不是现在这样。
高三毕业的那个漫长而炎热的暑假里，你听着那首《凤凰花开的路口》，一听就是一下午。单曲循环时，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如愿以偿考到了清北，国内顶尖学府。
可苏徴，如今在哪里，即将去哪里？
想起曾经小小的约定，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一起考清北的你们，那个希望时间跳到三年后的你，如今，只想回到那个和苏徴看夕阳的傍晚。
但谁又能逆转时光呢？
“阿饶……”奶奶的声音打断你的感伤。
小川出了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奶奶租了一辆三轮车，让你帮着买西瓜。
夏天里，她总是一次就会买好多西瓜滚进床底下放着，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一个。
从不知道买西瓜这么累……你一趟趟抱着西瓜上楼下楼，早已一身臭汗，累的两条胳膊直发抖。
“哥……”小川这才回来，吞吞吐吐说道：“苏徴，好像考得一般。”
你心中咯噔一声，最后一丝期待幻灭。
“哥，其实苏徵很好……”
“废话！好你也别想！”你脱口而出。
小川眯起眼睛，笑着看向你：“你喜欢苏徵？你放心吧，我只喜欢林确。”
那一瞬间，心中的秘密被窥看无虞，不知是恼火还是羞愧，只觉脑子里乱七八糟，语言系统一瞬间混乱不堪。
你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奶奶进屋来，以为你又要欺负小川，张口说道：“你怎么越大越没个样子！就知道欺负小川！”
语气中带有责怪，奶奶的话像一根根针，刺得你心里直疼。
你心烦，不想顶撞奶奶，就一个人进了屋看书。
听说小川和林确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你心里更多是羡慕。
从小你就羡慕小川，有奶奶无限制的包容和疼爱，现在，你更羡慕他，能和喜欢的人上同一所大学。
那时的你想起从前的事，自觉亏欠小川良多。
你想在开学前，将被你剪坏的照片修好，就翻箱倒柜找照片胶卷。
谁知……你无意间看到了一份档案。
说起来，开启这份档案，大概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这是一份收养证明，上面明明白白记录了你并不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儿子，而是他们收养的。也只有你的生日是秋分，小川的生日其实是在12月。
所以，小时候父母对你百般疼爱，甚至超过小川，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所以小川和你一点也不像，所以他从来不提过生日的事，所以小川喜欢冬天。
你举着这份档案，奶奶异常平静，小川也是。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全世界只有你被蒙在鼓里。
你愣在客厅里，看着自己手中一家四口的。
大学的四年里，你一次也没有再回来。
只有每年除夕的时候，小川会将奶奶做的一桌饭拍照片发给你，说他们在等你。
可你宁可在街边烂醉如泥，也不愿回去再看一眼。
不知是不是心里的自责太深，才不敢回去。亦或是觉得自己太过可笑，没脸回去。
兼而有之吧……
那晚，你梦见了小时候。
梦见养父养母对你的百般溺爱，梦见了盛夏时光，奶奶切了一案板的西瓜，梦见你嫌弃的小川递给了你一块有小兔子图案的蛋糕，正笑着看向你。
惊醒的时候，白昼吞没了那场美梦。
“……”奶奶来电，你匆忙挂断。
她又打来……
你再次挂断……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你不耐烦地接听。
“小川不见了……”
奶奶第一句，还是在和你聊小川。她的声音更苍老了，你听出她带有哭腔。
“关我什么事儿！”你冷漠地挂断电话：“我又不是你们家人！”
可奶奶还是不放弃，不断给你发信息。
“求求你，帮我找找小川，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拒绝的话到嘴边，你就是说不出口。
犹豫再三，你还是决定回来看看。
这是这些年，你第一次见到奶奶。
而除了你，还有几位朋友登门。
林确，靳予欢，曹妄，沈思存，还有苏徵。
看着他们这几年的样子，你明白，就像曹妄高中时说的那样，你们几个人早就变了。
可他们竟然会为了小川来到这里……
亦或者，他们没变，是你变了？
想起小时候那些啼笑皆非的事，想起那个帮曹妄传答案惊险的考试，想起有许多锦鲤的小花园，想起你们吃过的棒冰，喝过的汽水，仿佛苦涩的童年有这些人和事，早已增添了一丝甜味。
还有操场里的夕阳，和那个永远炙热的毕业季。
原本以为就此走散的几人，竟然还能齐聚，实属不易。
奶奶红着眼眶，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从厨房里端上一盘切好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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