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京城身居要职的官员,哪个不是演戏的好手,一个个的,先是观察了言昭离的神色,见她并无任何恼怒之意,便又装了起来,装作没有听到那番话的模样。
甚至在班启颜过来时昧着良心道:“班城主,你这茶是真不错,醇香浓厚,沁人心脾。”
“是啊,齿颊留香,荡气回肠,甚是不错。”
“是啊是啊,好喝的我都想走前带上一些。”
直让班启颜心中纳闷:她才离开京城几年,京城里的茶都倒退到这种地步,这种普普通通的茶,她们都能夸出个花了。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也没能解除她心中的困惑。饭桌上,她招呼着家里唯一的侍从祥子布菜。
那大厨是她们从民间请来的,炒菜颇有一手,味道也是极好的,只是,民间大厨大多不会摆饰菜相。
乃至于习惯了京城精致美食的众位官员,看着桌子上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菜陷入了沉思,一个劲的纳闷能不能吃。
她们远道而来,班启颜应该不会下毒害她们吧。而且就算是下毒,那菜做的起码也像样点。
“各位,不好意思。”远处,传来一声极为宽厚的声音。
班启颜见到来人,瞪大了双眼:“你怎么怎么快就回来了?”
来人是她的夫郎,高三郎,班启颜特地寻了个借口,让他回家探亲去了。
高三郎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家里有贵客来访,我自是要回来接待的。”
他面容白净,长的秀气,此刻笑着一张脸,让人心里不由得舒畅。
“妻主性格死板,不懂得变通,若有什么得罪各位之处,还请海涵。”他招了招手,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人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为表歉意,我叫了珍膳楼,为各位添上几道菜,至于酒,各位也尽管喝个尽兴。”
这些人打开盖子,端出一道一道精致好看的饭菜,不说味道咋样,光是这香气,菜相都能让人垂涎欲滴,高三郎从珍膳楼订的饭菜不少,不一会,这桌上就摆的满满当当。
为了摆盘更好看,她让人撤掉之前已经摆好的饭菜,言昭离对离她最近的人道:“不用撤掉我面前的。”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所有人入座,彼此之间举杯推盏,觥筹交错,气氛和谐融洽。
高三郎端着酒杯,到言昭离面前请罪:“妻主不懂得什么为官之道,若有什么不敬王爷的地方,恳请王爷从轻发落。”
他跪的突然,其余人看过一眼之后便接着继续喝酒,唯有班启颜,目露担忧,刚才高三郎突然说要与王爷说一件事。
她来不及阻拦,对方便已经过去了,这下突然跪在地上,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王爷。
班启颜内心焦灼万分,她的夫郎,要真是犯了什么错,她定会一力承担下来。
言昭离的视线停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上,翠鸣眼尖的为她斟了一杯酒:“高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班城主招待的很好,没有任何不敬的地方。”
高三郎,原剧情中,也是个悲惨的人。他的性子沉稳,通透,与班启颜是青梅竹马,两人少时并没有产生任何感情,产生感情的时候,是在班启颜自请调令关山口之后。
当时高三郎的年纪不小,因为不育,一直没有相看的人家。班启颜回来后,念着少时的情谊,高三郎开导她,一来二去,两人就互生了情愫。
在笨拙的告白后,高三郎嫁给了她,婚后的两人感情深厚,可也耐不住流言流语。高三郎因为不育的问题,一直心有惭愧,他强忍住心里的酸涩,恳请班启颜再纳一夫郎。
班启颜直接拒绝了,她说什么也不会背叛当时的誓言,成亲那日,她亲口对着天地神灵许愿,这辈子只娶高三郎一人。
再多些时日,高三郎就看淡了那些流言,心里也开解了许多,人的一生短暂而热烈,他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好好陪一人。班启颜想好好守护这座城,那他就陪着她一起守着。
班启颜去世后,他躺在她的旁边,陪她一起共赴黄泉。
可惜,两人生前没有分开过,死后的尸骨却是分隔两地,一个在井底,一个却不翼而飞。
等言昭离一口饮下,高三郎心中紧绷的线才松懈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挚了几分:“多谢王爷的谅解。”
“谅解也谈不上,班城主本就没做错的地方,相反,本王还甚是佩服她。关山口环境恶劣,生存极为不易,但现今百姓安居乐业,有一手的技艺能养家糊口,班城主功不可没。”
“王爷谬赞,妻主做这些,更是为了心中的道义。”提起班启颜,高三郎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妻主从小到大,读了不少的圣贤书,也受了不少的恩惠,一生的梦想,就是能当一个为百姓谋福的好官,可惜到了京城,朝中多是贪污……”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顾忌到言昭离这个从京城来的王爷。
言昭离道:“本王知道,朝堂上多是贪污**,中庸无能之人,只因为背后的世家,便可以背靠大树好乘凉,一路扶摇直上。”
这话从言昭离嘴里说出来可以,高三郎是不敢在言昭离面前赞同的,他只得转移话题:“兜兜转转,妻主的梦想还是实现的,至少现在,她仍然可以为心中的道义奋斗。”
“王爷是不知,妻主她为了百姓……”
“王爷和三郎聊了什么如此高兴?”班启颜实在按耐不住内心的焦急,走了过来。
她一来,不动声色的站到了高三郎面前,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言昭离笑道:“聊到你了,正巧你过来了。”
高三郎偷偷的扯了扯她的袖口,小声道:“我没事。”两人相伴十几载,高三郎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亲密的事,脸都有些微红。
“我正巧与王爷说到你的抱负。”这话一出,班启颜便知他肯定提到了为百姓做的那些事。
他拱起手:“王爷不必放在心上,那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朝中大臣要是有班城主如此觉悟,何愁天下百姓都吃不上饭,言国又怎会不呈现一幅海晏河清的画面。”
对方用话引出今天的目的,言昭离又怎会不应。
她用手撑住脸,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本王对班城主做过的事情很感兴趣,高郎君接着说吧。”
言昭离要听,班启颜自是没有阻止的道理,他只得唤祥子为高三郎沏了一壶热茶。
“之前的事说了没什么新鲜的,我就讲讲最近发生的,不知王爷可听过最近连发的洪涝灾害。”
“知道。”言昭离走前的几个月里,灾害就已经频发,上百万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这些百姓四处流浪,有的来到了这,妻主从未因任何原因拒收流民,甚至主动帮助他们,一开始只是住在城里,后来城里挤不下,妻主就带着人出去开垦荒地,为她们建造房屋,传授农植和狩猎技巧,这才让那些流民有了一线的生机。”
高三郎情真意切:“王爷,妻主能安置好这么多流民,这其中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作为夫郎的我自是再明白不过。”
他缓慢跪了下来,一字一句泣泪道:“前期的时候,流民还不是特别多,妻主尚能拿微薄的俸禄和几年的积蓄去填补,后来人越来越多,妻主把家里所有能卖的都卖了,也才堪堪填补这个窟窿。”
“妻主帮人建造房屋,一次意外,那木桩砸落,正好划过她的胳膊,当场血肉横溅,血流不止,妻主才养了半个月便继续去帮忙。”高三郎拉过班启颜的手,将衣袖往上捋,细瘦的胳膊上,遍布着一条深格外狰狞的疤痕,几乎要覆盖住整个手臂。
这条疤痕,证明她所言非虚。
也让旁观者更能感受到当时的惊险。
“妻主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最凶险的那次,是向流民传授狩猎技巧,一行人在树林中意外遇到了老虎,那老虎几个月没进食,自是不肯放过她们,妻主就想着带人反抗,可人心中的又如何胜过直面老虎的恐惧,随行的几个流民全都跑了,只留妻主一人在那。”
“时间长了,我察觉到不对劲,就迅速召集人搜山,等找到妻主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妻主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烂不堪,堪堪遮住身体,暴露在视线下的皮肤上都是伤口,血淋淋的,汩汩的往外冒血,那一大片草地都快被染红了。妻主的不远处,秃鹫眼冒绿光,虎视眈眈的瞅着,只怕是我晚来一步,妻主便会被这些畜生吞食。”
“更让人气愤的是,妻主如此掏心掏肺的对待那些流民,可那几人,忘恩负义,抛下妻主,回去后只顾着躲起来,连报信都不报,要不是我察觉到不对,妻主恐怕就……”他掩面哭泣。
班启颜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好了,我没事,都过去了。”
“我知道,只是每每想来,总觉心痛。”
他从班启颜的怀里探出头:“王爷,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想求得一个恩典。”
他从袖口处取出一物,班启颜离得近,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不赞同:“不可,断不得扰了王爷的清净,王爷来此处,不是为了这些。”
“妻主,您为了这些百姓,已经做的够多了,剩下的担子倘若都放在您的肩上,先支撑不住的是您。”
“我相信王爷,即能来此,定是个心怀大义之人,一定能取得一个公道。”他话中满是凛然,只是心中却有一丝不坚定,王爷真能管这些事吗?倘若她与那些奸臣同流合污,倘若她视而不见呢?
那妻主的前途又该怎么办呢?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既做了,就承担好此事会带来的后果,他不想见到妻主整日忧思忧虑,眉头紧皱。
“班城主不必忧心,本王正愁刚来此处,无事可管呢。”
言昭离一句话打断了班启颜的忧虑,她迟疑几秒,放开了手:“既如此,下官也不便阻拦。”
高三郎亲手将袖口的奏折交予翠鸣,翠鸣又呈给言昭离。
待言昭离看时,高三郎又适时说道:“这奏折耗费了妻主三个月的时间书写,里面详细记录了此次灾害的情况,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去了何处……还有……赈灾粮下来的情况,可惜的是,妻主想呈现给陛下,一直没有呈上去。”
翠鸣问道:“如何没呈上去?”
“不知道,交出去的奏折要么是了无音讯,要不就是被打了回来。”他说的隐晦,但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上头有人做了手脚。
是有人,不想让陛下看到这个奏折,不想让陛下知道此次灾情的情况。
‘啪’的一声,言昭离合上奏折,怒道,“一群熊心豹子胆的玩意。”
她如何能不知,上面人要拦住这奏折的原因,不让陛下知道此次灾害的真实情况,就可以昧着良心克扣赈灾粮。
能让百姓获得一线生机的粮食,却进了那些贪官的肚子里。
真不知道,吃了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翠鸣,将这奏折以本王的名义呈上去。”
“王爷,要是……”被人拦下。
言昭离冷笑道:“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本王的奏折。”
更新了[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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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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