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真不考虑住在府上？”用完膳后，班起颜出声挽留，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全无任何应付之意。
“不了，本王在军中有要事在身，班城主就送到这罢。”
言昭离此次是来领兵打仗的，倘若不住在军帐中，又如何能服众，只会让下面的人多心。
见言昭离意已决，班起颜不再出声挽留，只得辞别。
不过她倒是挽留了几个随行的官员，那些官员可比言昭离的态度坚决，毫不犹豫道：“已经够让班城主破费了，又怎好再劳烦班城主。”
“我等皆是奉旨跟随王爷前来，自是王爷在哪，我等就在哪。”
“班城主就此别过，日后再相见。”
“既如此，那便祝各位一切顺利，如有需要的地方，可尽管来找下官。”
*
一行人出了城门，纵马向着军帐处奔去。此行跟随言昭离的，是言武帝特地挑的五人，两文三武，本性都不坏，只是在京城里精细的过着，一时到这北方粗糙的生活不太习惯。
打仗不是易事，猛的来这陌生的地方，根本没有给她们适应的时间，她们只得强迫自己去习惯。
从京城来的五万中央军皆是如此。
田从寒是今年才从军的，她从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得军功。庆武王向来言出必行，且极为豪爽，只要你有功，她便封。
去年的剿匪便是如此，普通士兵的江小春，剿匪有功，一步青云，直接封为都尉，如今前途一片敞亮。只要她精准的复刻江小春的来时路，她相信自己也能当上大官。
田从寒信心满满，只是，‘呸’的一声，她从嘴里吐出今天乘的饭：“这什么玩意，这么难吃。”
“忍忍吧。”跟她一起从军的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们是一同从京城过来的。
田从寒将饭碗往前一端，想找到认同：“不是，你看看，这是人吃的饭吗？”
杂七杂八的饭菜混合均匀的浇在一碗汤里，从菜相看，确实不太好，更遑论菜里面还放了田从寒一向不爱吃的蒜。
还未开始杀敌，肚子就填不饱了，田从寒气愤极了：“来这一天，不说饭了，连睡都睡不好，晚上冷的人手脚发冷，入睡都困难。”
“昨天我想在睡前洗个热水澡，让那伙房里的人给我烧水，别说烧了，连搭理都不搭理，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就这态度，怪不得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乡巴佬。”
“要咱们跟这样一群人一起打仗，要我说，还不如趁早解散，跟她们一起，上了战场也是打败仗。”
“再给我说一遍。”身后有人吼道。
田从寒转身，一脸不屑：“我就这么说，怎么了，一、群、乡、巴、佬。”
那人是个暴脾气的，当即上前，揪住她的衣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娘今天就好好教训你。”
“来啊，谁怕谁。”田从寒把碗筷一摔，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从寒，还是算了，这是军营，私下里打殴是要受到惩罚的。”有人捞了捞田从寒的衣袖。
对面的人冷笑：“怎么，怂了？”
这一句话把田从寒心中积攒几天的怨气点燃：“谁怂了，先说好，输了的人得承认是孙子。”
“行。”见两人意已决，身边的人都不在劝，周围的人主动退出一大片空地，供两人行动。
正值午时，刚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多，一听这边有热闹看看，三三五五的接伴而来，不一会，这片就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起争执的两人是谁啊？”
“一个叫田从寒，是从京城里来的，一个叫国秋春，自小生长在这边关。”
吃瓜群众好奇问道：“那这两人谁厉害？”
“不知道，这从京城来的人才到这没几天，但俺知道国秋春，她一向厉害，最擅长用斧头。”
“快看，两人动了。”
处在舆论争端的两人，国秋春率先发起了攻击，她撸起斧头，重重的向田从寒砍去，田从寒没有躲闪，她提起剑，正面应敌。
刀剑相擦的刺耳声音传入人耳，像是要把人的耳膜穿透，田从寒拼尽全力抵抗一击，只觉得半块肩膀麻的厉害，哪怕她一向心高气傲，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有几分实力在身的。
听说庆武王善以柔化刚，要是她在的话，怕是会轻轻松松化解这招，可惜，不是人人都是庆武王。
她必须得采取其他的策略将场上不利的局面逆转。
“听说能撑过国秋春这一斧子的人很少，如此看来，这叫田从寒的倒有几分实力。”
“如此下去，恐怕两人难分伯仲。”
“快看，田从寒动了。”
只见原本逐渐倾倒的身体向下弯了过去，田从寒一个翻转身，躲过了这一斧头，身形鬼魅的来到了国秋春的后方。
‘呼——’凌冽的剑划破长空，田从寒从国秋春的身后发起了攻击，直击对方的心脏。
国秋春竟是躲也不躲，撸起斧头迎南而上，她这人，自从开始打斗，使的都是简单的招式，如果是旁外人，只会觉得她只是在拿斧头乱砍。
可田从寒知道不是这样，能凭借一把斧头跟她打的有来有回的人又怎会这么简单，国秋春招式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暗道确实不少，甚至对方的身速完全不低于她。
是个很强劲的的对手。
田从寒的面上带了几分凝重。
一场劲爆的打斗场面，像是在这个寒日里注入了一场新鲜的鲜血，围观的群众被现场的氛围所感染，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恨不得自己代为上场。
更遑论本就潜伏着的矛盾，一点即发。
“国秋春，你给老娘争气，一定要打败那个田从寒，让那群龟孙子明白咱边关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有人推搡：“我艹你**，骂谁孙子呢，我看你才是孙子。”
“谁说话谁是。”
“你***，***”
两人互相对骂起来，越骂越狠，像是要把对方的十八辈祖宗都得刨出来。
“哎，哪个不长眼的踩我鞋。”
“我踩的，咋滴。”
“你脑子**，我艹，知道我这双鞋多少钱吗？怕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嘴巴放干净点，谁让你先踩我鞋的，哎，我就踩你的鞋，怎么滴，有本事来打我啊。”
“老娘忍不了了。”
两人一拳一拳往对面人脸上招呼，逐渐的，小范围的打斗越来越多。
到最后，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姐妹们，这群京城来的瞧不起咱，咱今儿就让这群龟孙子瞧瞧，谁才是军中老大！”
有人嗤笑：“呦，山中猴子称霸王，区区一个边关军，还能打赢我们中央军，等会可瞧好了，我们怎么把你们一拳一拳的打趴下。”
“上，打消她们的气焰。”
“姐妹们，冲啊！”
在这一刻，所有的武器都没有拳头来的实在，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拿武器，只是撸起袖子，用拳头打肿一个又一个的脸。
旁外的战争很快波及到正在真刀真枪干的两人，两人的朋友见场面如此混乱，早已冲上前去相助，怕伤及无辜，最后两人也抛下了武器，试图用拳头揍赢对方。
这边烟火味十足的动静并没有妨碍另一边岁月静好的氛围，军中的高位者，皆聚于总营帐前，迎接一个人的到来。
“算算时间，大将军也快到了。”
“是啊，我可是特地掐好时间出来等大将军。”
“啊，你们不知道吗？大将军会延后回来。”
“什么，那谁通知的，大将军今日回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一个人，那人身形矮小，手执羽扇，脸上带着常年不变的微笑，是军师庄天荷。
见是她，众人心中的怨气瞬间消散，军中有一句话，惹谁都不要惹庄天荷。
哪怕此人不懂一点武，但仅凭一点计谋，也能算计的你苦不堪言。
但这军中，还是有人不怕她的，一是镇国大将军，另一人就是怀化将军戚宛海，她在军中的位置，位同副将。
“哼，这冰天雪地的，除了将军，我谁也不会等。”她转身欲走，被庄天荷一把扇子拦下。
“让开。”她沉声道。
“再等等，此人身份尊贵，倘若惹她不快，恐怕有你好果子吃。”她就没差明说得罪了此人，当心给你穿小鞋。
“要真是如此，那我便不干了。”
戚宛海一惯都是这个脾性，庄天荷也没法，只好不再阻拦，让她离去。
“管她去吧，你快告诉我，”有人偷偷打听，“这次来的元帅是何人？需要如此大的阵仗。”
庄天荷摇着扇子，压低声音道：“是陛下新封的庆武王。”
有人‘嘶’了一声：“我朝多久没有封的亲王了，竟还冠以陛下的称号。”
有人回道：“你这消息怎么比我还落后，我可是早就知道了。”
“就你有本事，你那打听八卦的功夫放到军中，早就升官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八卦使人身心愉悦，接下来，我就好好向你展示我打探消息的能力。”
有人解惑，庄天荷乐个清闲，一下一下摇着扇子，侧耳倾听，她所知道的消息还真没有对方详细。
所有人不自觉的围住葛思枫，她在军中的职位是总兵，比在场的所有人的官职都低。可尽管如此，她在面对高职位的军官，并不会有任何不自然，反而随和自在，甚至能与对方侃侃而谈。
这种场面，她向来手拿把掐，此刻站在一块石头上，手头的动作配合面上丰富的表情，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我听说，这庆武王，是当今陛下与已逝凤后所出的女儿，言昭离。自小生下来便获得无上的尊崇，陛下更是恨不得把人捧到手心里……”
有人了然：“这么受宠，封为王爷不奇怪。”
“哎，这你可不知道了，这庆武王并不是因为受宠封王的，而是剿匪有功，去年陛下深受匪寇的忧扰，庆武王自请命，主动剿匪，最后成功封王。”
“你这光说开头和结尾，过程呢？剿匪的过程呢？”比起满是荣耀的结果，她们更想知道是如何剿匪的。
“这个还真没有，有人说王爷根本没有出面，都是手底下的能人出场，那江小春不就是在此次剿匪中闻名的吗？或许她早就是王爷的人了。”
“那这不就是坐享其成吗？”在边关都是从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领，她们最鄙夷这样的人。
有人拍手：“有人管这样的叫什么来着……叫……镀什么来着？”
“镀金！”
“对，就是镀金，上头人就好这样。”
“说的这么文艺干什么，这不就是屎盆子镶金边。”
“那这次王爷是过来……镀金的？”
“要真是那样，怪不得戚宛海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最恨这种人，上头的派来一个绣花枕头，什么都不懂就上战场指挥打仗，害的还是手底下的兵，戚宛海的母亲就是这样死在战场的。”
“呸，老娘也最恨这种人，要俺说，那王爷要是来镀金的，就让她趁早回去吧，这可没有什么金子，只有风雪和鲜血。”
“对，庄军师，你主意多，到时候想个法子让那王爷走。”
庄天荷合上扇子，敲了让她出主意人的头：“你当我是将军啊，想让谁走就让谁走，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师。”
“要不咱上书请命。”有人出主意。
“这不行。”葛思枫摇头，“听说剿匪的时候，王爷初到军营，有人也是上书请命，最后被告密，挨了好一顿的罚。”
“啧啧，普通人是很难对抗的了权贵的。”
“既如此，这可怎么办啊，俺可不想听命于一个啥也不懂的绣花枕头。”
“没办法，听从上面的命令。”
葛思枫：“现在的情况，就是得先低头，我再给你们说一件事，到时候要是得罪了王爷，可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庆武王的脾气，可不是多好，咱必须得处处谨慎伺候。”
“脾气不好是多不好，自小被宠大的孩子，俺也不是没见过，骄纵，蛮横，打一顿就好了。”
“你当是打你女儿呢，这可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忍着脾气，顺着她就好了。”
“啥，要忍着脾气，俺可忍不了一点。”
“忍不了也得忍，这事可关乎前途，甚至是性命。”葛思枫收敛起笑脸，严肃道。她提醒到这个份上，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明白了，这王爷，可能不是一般的骄纵，要换一个词，那就是恶毒。
众人神色各异，葛思枫突然出声：“来了。”她站在石头上，看的远。
远处的水平线上凸出几个小圆点，迷迷糊糊，看不清身形，但根据这圆形大小，倒是能推断出是骑马来的。
此前的一番话降低了众人心里的期待线，有人忍不住在心里道，呦，竟然是骑马来的，像这种贵人，不应该是躺在马车上舒舒服服的来么。
趁着人还没来，有的赶紧在心里深呼吸，劝戒自己千万要忍住，有人赶紧翻白眼，不然等会没机会翻，有人努力在僵硬的脸上堆起笑容。
远处的身影从模糊变清晰，并排的五人跟在一人后面，最前面的身影甚是吸晴，铁黑色的盔甲在这茫茫雪日里熠熠生辉，长长的红缨巾在身后飘扬。
没看到面容，但就凭借这身装扮和气质，也忍不住让众人在心里称赞，好一个酷飒的女郎。
等人近了，众人像是拨开云雾见天日，一个个都忍不住吸了口气，实在是，出乎她们的意料。
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鼻梁高挺，眼眸明亮，卷翘的睫毛上似是还挂着几朵雪花，脸上的皮肤白皙嫩滑，微微泛红的鼻尖又带了几分娇憨。
怎么看，都应该是被人呵护在手心长大的姑娘。
“乖乖嘞，俺的娘来，这长得，都不知道让俺说什么好了，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是嘞，俺的眼睛都看直了。”
“收回俺刚才的话，突然发觉，俺还是能忍的。”对着这样一张脸，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啊。
“这哪是绣花枕头，应该叫花瓶。”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言昭离翻身下马，笑道：“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戚宛海不在，这里最大的官便是庄天荷，她上前迎接：“王爷来的不迟，是下官来早了。”
言昭离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她，两人的手心短暂的交接，庄天荷敏觉的察觉到她手心的厚茧，这茧主要分布在五指的根部，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她眼神一凝，这绝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以后在军中还是称呼我为元帅吧。”
众人应道：“是。”
“元帅舟车劳累，要不先去帐中歇息。”
“不了，在路上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我想先看看军中的情况。”言昭离是昨日从关山口出发，昨日晚前应该到的，可路上遭遇雪崩，因此耽搁了些时间。
她想看军中情况，也是了解从京城来的五万人安顿的如何，在军中是否能与当地人相处和谐融洽。
“元帅思虑周详，下官这便带着您看看。”庄天荷在前面开路，每走一处停一会，简答的讲解下。
跟在后面的众人小声道：“哎，葛思枫，你这消息是不是有误，我看元帅的脾气没有你讲的那么坏。”
“对呀，元帅的脾气可好了，刚才我给元帅倒茶，元帅还会笑着向我道谢，而且我只说了一遍名字，元帅就记住我了，还夸我名字好听。”
葛思枫挠头：“不知道，难道真是我消息有误。”
有人反驳：“这不才相处一会，说不定时间长些就暴露了。”
“对，知人知面不知心，京城里的贵人惯会装笑脸，不要过早下结论。”
“不管了，反正现在元帅在我心中的印象可好了，我要多与元帅说说话。”
“我看自从看到元帅的脸，你心里的印象就变了吧。”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谁让她自小喜欢长的好看的。
“元帅，现在这个点，军中刚用过饭，按照作息，会有一个时辰的小恬，下午就会训练。”
“这边就是士兵用饭的地方，现在估计没什么人，元帅，我们要不要绕道？”
言昭离正欲说好，突然眼见的看到前面上方的尘土飞扬，耳边隐隐传来大地崩塌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正在打斗。
她唇角微勾：“不用，直接走吧。”
“我还挺好奇前面是什么？”
路上，言昭离不状意提起：“从京城来的五万人可安顿好了？”
庄天荷信誓旦旦：“元帅放心，一切都已安顿好。”
“不止安顿好了，估计现在都与人勾肩搭背的聊天呢，不说别的，俺们这的风土人情那叫一个淳厚，热情，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俺们这定能好好招待。”
众人说说笑笑，到了地方，却齐齐沉默不言。
映入眼帘的，是极其混乱不堪的场面，大型互殴场所——军营。
言昭离回头看向快缩成鹌鹑的众人：“这便是安顿好了？”
她们：……
众人：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出自《论语·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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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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