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伤大师看着也不像是图名重利之人呀？为何收徒还要拜师礼？”素影睁大了眼睛。
“诶，这拜师礼可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无伤大师紧急为自己正名。
溪源笑道：“师父说的是！的确并非金银财宝或者虚名，更何况我也没钱。这入门礼，其实是要独自降服一只妖怪。”他望向远处的东陵河，“师父与我约定，只要我能来到同源村证明决心，他就收我为徒。当然，最后还是师父出的手……”
“早就告诉过你，着第一只妖怪不要用那么大的劲，更不要高估自己捉妖的水平。谁承想你第一个目标就是那充满怨念而化形成妖的主呢？”无伤大师伸出手指虚点了两下他这个好徒儿。
素影撇撇嘴。
“确实有些不自量力。”溪源自己也承认。
“对了，那你的伤怎么样啊？”素影又问。
溪源轻松地转了个圈，身上的伤口已经敷上了青绿色的药草，结了一层薄痂：“师父的灵药很管用，你看，已经好多了。”
“这是邻村那位赤脚医生给的药，赶紧去拜他为师吧！”无伤大师倾情推荐。
“好，谨遵大师之命！”素影恭敬道。
“行，闲话说到这里，既然是要作别，绝对不能落下他。”说着，无伤大师轻轻开启那装妖的玉瓶，一缕青烟飘出，渐渐化作人形。
素影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他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素影轻轻地问。
他只是静静望着素影，并不答话。
“我叫素影，十年前……”她很想说，多谢你救我，可这付出了性命的救命之恩，又怎是一个“谢”字所能表达的？
“他不能言语。”无伤叹息道，“元灵皆系于口舌，若开口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素影踉跄后退，泪水夺眶而出：“十年前你救了我，我却害你至此……”
“他生于东陵河畔，与河同名。“无伤的声音在晨风中飘荡，“唤作东漓。”
“谢谢你，东漓哥哥。”素影哽咽道。
东漓眼中忽有泪光闪动。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浮起，在日光中飘向素影。就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泪珠化作点点星尘，消散在清风中。
十年冤屈得雪，终见所救之人安好。这一刻，所有苦难都值得了。
无伤大师望向远方，目光悠远：“那年北方大旱，赤地千里，无数灾民南逃。你六岁与家人失散，流落至此。而他——”大师指向河面，“本是个精通天文地理的读书人，为避灾荒南下。”
“同源村人贩横行，村民不分青红皂白将他打死沉河。我那师弟也并非旁观者。”大师抚过耳垂，那里空无一物，“我赠他鱼钩铜环，本为镇其心魔。如今他阳寿将尽，黄泉路上，他们自会相逢。届时阎罗殿前，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素影怔怔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恍惚间似见两个身影在水中相对而立，一个青衫磊落，一个白发苍苍。晨风吹散了这个幻象，只余河水呜咽，如诉如泣。
素影望着东漓的身影，轻声道：“我曾在河边两次遇见你……你一定有很多委屈想说吧？”
无伤大师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丫头，你可知道水鬼都会找替身？”
“您是说……”素影脸色煞白，“东漓哥哥想找我替命？”
“师父！”溪源急忙打断，“您别吓唬她了。”他转向素影，声音温和：“东漓在月圆黄昏时能短暂恢复人形，并非为了找替身。他只是魂魄被困于此，对人间尚有眷恋。”溪源的目光柔软下来，“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看当年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如今过得好不好。”
无伤大师轻笑一声，拂袖间带起一阵清风：“痴儿，世间水鬼千万，岂能一概而论？”他望向东漓，眼中闪过慈悲，“执念化形，只为再见故人一面，此情可悯啊。”
东漓静静地站在河滩上，他望向素影的眼神清澈如水，哪里有一丝怨毒？只有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守护。
素影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谢谢你……我知道一句谢谢太轻太轻了……如果……如果你轮回转世，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知道……”她抬起泪眼，“若是等不到你的消息，等我学成医术，就踏遍千山万水去寻你……来世，不论你做我的孩子、爱人还是朋友……都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东漓静静地望着她，眼中似有万千星辰流转。许久许久，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并不愿你这辈子被恩情束缚，”无伤大师的目光在素影与东漓之间流转，“当年既选择舍命相救，如今只盼你能随心而活。”大师转向东漓，眼中带着询问：“老道说得可对？”
东漓静静地点头，眼中泛起温柔的光。晨风吹动他银白的长发，那身影在朝阳下渐渐变得透明。
素影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解脱——不是复仇，不是讨债，而是让被救之人真正获得自由。
她望着东漓逐渐消散的身影，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这一世，她会好好活着；来世之约，就交给命运安排。
无伤望着初升的朝阳，轻声道：“时辰已至，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说罢，便将东漓收回瓶中。在即将入瓶的最后一刻，他望向素影，嘴唇微动。素影看得真切，那是一个无声的“再见”。
素衣飘落在地，无伤塞紧瓶口，朗声道：“从此同源村灾厄尽消，否极泰来！”转头对溪源唤道：“徒儿，启程了。”
溪源依依不舍地对素影说：“小影，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或者我来找你！”素影朝渐行渐远的身影朗声道。
无伤忽又回首，指着河岸道：“看那曼珠沙华已开遍河岸，这是亡魂的渡船。待到下个中元，他便可转世重生。”
话音已落，师徒二人的身影已渐行渐远。溪源不断回头挥手，素影紧跟相送出去很远。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同源村搬迁新地之后，正如无伤所言，同源村迎来了新生。素影去邻村跟那位赤脚大夫刻苦学医，回来给大家看病，经过调养，九妈怀上了身孕。
后才来镇上传来消息，多年为祸的人贩子团伙也被官府一网打尽。村民们欢天喜地，设宴庆祝。
这一年中元夜，祭司阿公去世，村民们没有再祭祀河妖，转而悼念自己离世的亲人。
素影在东陵河畔放下数盏河灯，每一盏灯芯下都藏着她亲手写下的祝愿。花灯顺流而下，与岸边的曼珠沙华交相辉映。她知道，在无伤大师的超度下，那个善良的灵魂终将获得新生。
“愿你此生平安。”这是素影在每盏灯上写下的祝愿。河风轻拂，带着花灯飘向远方。
她相信，今生必定还有重逢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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