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子，是我用青春和汗水一寸寸垒起来的。和马福结婚之前，我白天在单位拼命，晚上对着存折反复计算，眼看着房价一天天往上窜，我心一横，硬是从牙缝里省出了每一分钱。别人逛街买新衣，我省；姐妹聚餐说笑，我省。就这样，一点一点，终于凑齐了那笔沉甸甸的首付。
我特意把家安在一中隔壁，就是想将来文成上学方便。这房子，不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窝，更是我离婚之后坚决不住前夫留给文成的房子、靠自己站立起来的凭证。它是我前半生所有努力与未来希望的见证，一砖一瓦，清清楚楚，只写着我林晓薇一个人的名字。
后来，命运把马福带到了我身边。他在县城没有落脚之地，一直借居在乡下。既然成了一家人，我也没多想，心一软，就让他带着马龙、马美搬了进来。这个家从此多了孩子的嬉闹、厨房的烟火，慢慢冲淡了最初只属于我和文成的痕迹。有时深夜突然醒来，听见风拍窗户的声音，我会恍惚片刻：这到底还是不是只属于我的那个家？
如今，物业马色力麦一个电话，像猝不及防的一纸考题，把房产证的事直接推到了我面前——“就差你们这几户了，资料带齐一起来办了吧。”
我怎么会不知道，村里的风言风语早就飘进了他的耳朵：“你住的是林晓薇的房”“等她儿子大了，看你能住到几时”“拖儿带女借人家的屋，也不害臊”……这些话，句句像针，扎的是一个男人最痛的自尊。他本来就不是多有主见的人，听多了，心里的裂缝越来越深，连带着这个家，也跟着隐隐晃动。
我望着窗外一中操场上奔跑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路还长，这个重组之家再经不起更多风吹草动了。也许，在房产证上加上他的名字，就像是递去一颗定心丸——让他觉得这是他的家，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哪怕这意味，我要亲手把曾经只属于我的依靠，掰一半出去。
我听见自己对着电话那头说：“好，色力麦姐，都需要哪些材料？我尽快准备。”声音平静，心里却像压了一块湿透的石头。
挂了电话，我把文成叫到身边。他正写作业，台灯洒下一片暖黄，照亮他日益棱角分明的侧脸。我轻轻扶着他的肩：
“文成，妈想和你商量个事。”
“妈，你说。”他放下笔，转过来看我，眼神干净透亮。
“物业催办房产证了……妈想着，把你爸爸的名字也登记上。你怎么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垂向作业本，空气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
然后他抬起头，语气安静得让人心疼：
“妈，这房是您一滴汗一滴泪攒出来的，您决定，我都没意见。”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却字字砸进我心里：
“反正自从爸爸来了，我再去学校……再没人骂我是‘没爹的娃’、骂我是‘老寡妇养的’了……”
那一刻，我像被一刀捅进了心底最软的地方，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他在学校受过这样的欺侮、听过如此恶毒的嘲笑。而我这当妈的，竟然后知后觉……
也就在那一瞬间，最后一点犹豫彻底粉碎。
儿子的心理健康，比什么房子、钱财都重要千倍万倍。
什么尊严、什么产权，都比不上他从此能抬起头走路的模样。
我是一个母亲。这就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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