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的喧嚣与神圣感散去,生活的粗粝质感彻底显露出来。我和文成——如今改名法土麦和达吾得,正式成了马家的一员。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在这个新家的地位。老话说“母以子贵,妻以夫贵”,真是一点不假。我“法土麦”能在这个家立足,全靠马福给我的那点体面。他给我体面,我才算个女主人;他若不给,我的处境立刻变得尴尬。
头几天风平浪静,水下却暗流涌动。马龙和马美总用探究的眼神打量我们母子。文成紧张得不行,成天像只受惊的小鸟黏在我身边。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再婚不易,带着孩子再婚更是难上加难,尤其是两个不同家庭的教育,他们的心理健康和教育问题,成了我最犯难的心事。
每每看到文成在新环境里那拘束不安的样子,我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带他走这一步,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冲突的爆发,竟是为了一台小小的电视机。那天文成刚做完作业,打开动画片不到五分钟,马美就冲出来喊道:“把遥控器给我!我要看《快乐大本营》!”
“可我刚开始看……”文成小声辩解。
“你看什么看?这是我家!”马美嗓门尖利,上手就要抢。马龙也闻声过来,抱着胳膊冷眼旁观。
我正心乱如麻,马福下班回来了。我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拉住他:“你快看看,孩子们为电视吵起来了。”
马美立刻抢先告状:“爸!文成抢我遥控器!”
“我没有!”文成急得眼圈通红。
马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竟挠挠头说:“这么点小事……晓薇,你处理吧。”说完就想转身躲开。
我一把拉住他衣袖:“马福,这不是小事!文成刚来,孩子们都看着呢。你是一家之主,得说句话,立个规矩……”
“立什么规矩,”马福不耐烦地甩开我的手,“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很正常吗?”
就在这僵持不下时,老公公进来了。他只用一个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所有的躁动顿时偃旗息鼓。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客厅中央,先和颜悦色地问文成:“达吾得,看什么?”“爷爷,我看光头强”又转向马美:“马美,《快乐大本营》在哪个台啊?”
老公公和颜悦色的说:“一个家就像一只手,手指有长有短,但攥成拳头才有力量。”他当场立下规矩,作业没做完不准看电视,节目要轮流看。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他老人家三言两语化解了。
最让我难堪的是做饭。在临夏回族这地方,女人不会做饭,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马福为了不让我难看,尽量想办法自己来做饭
“今天晚上奶奶们过来吃饭,抓紧准备,我做好,奶奶们来直接端,包子等把现成的买了,你洗菜,我去买包子等?”马福说着开车去买包子了。
“饭是我做的不要让奶奶和马贤看到。”马福再三强调,他把马龙和马美叫到当面再三嘱咐他做饭的事情不要让奶奶和马贤知道,坚决不要说,孩子们小,意识不到这里面的歪歪拐拐,马美道“给十元钱就不说.”我看着马美天真的样子,自己拿出十元给了马美
马福做饭的事情,老公公撞见过几次,不但不责怪,反而会投来赞许的目光,幽默地打趣一句:“者麻,做的什么饭?”一笑而过。
纸里包不住火。马光福做饭的事情传到了婆婆的耳朵,我的婆婆是传统的回族婆婆,哪能容下自己的儿子进厨房做饭?
老公公却时常悄悄鼓励我:“法土麦啊,不会做饭不打紧,慢慢来。重要的是把一家人的心拢到一处。”可惜那时我懵懂,没能完全领会这话里的深意。
孩子们其实都是白纸。马福教他们叫我妈妈,他们也都在努力适应。
直到有一天,马美悄悄蹭到我身边,玩着我的衣角,低声告诉我:“妈妈,在咱们这个家里,你活在天堂。”
我正疑惑,她接着的话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妈妈在的时候,活在地狱……爷爷、奶奶、阿伯他们都打我妈妈……”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什么?!”
“我妈妈在的时候,爸爸和奶奶常在奶奶屋里说话,有时候爸爸一回到妈妈房间,就打她……”马美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麻木和恐惧。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我的脊背,让我汗毛倒竖。我猛地抬头,寻找马福的身影,他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尖啸:马福的头,莫非从来不长在自己脖子上?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那我又算什么?我带来的文成又算什么?
老公公那句“一个家啊,最怕的就是当家的立不住”像警钟一样在我脑海里轰鸣。这话里藏的,哪里是看透世事的智慧,分明是一声沉重而绝望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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