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江知砚作出任何回应,陆昭已上前一步,手臂极其自然地揽过他的肩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带进了房间。
动作行云流水。
江知砚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他首次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竟比他高出近半个头。
他沉默地任由陆昭揽着自己的肩,引至床沿坐下,姿态拘谨得如同一个误入歧途却强作镇定的优等生。
陆昭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
江知砚一身素净的白衬衫与笔挺的黑色长裤,衬得他愈发清瘦挺拔。衬衫下摆妥帖地收进裤腰,勾勒出一段劲窄的腰线,他脊背挺直地坐在床沿,黑色面料清晰地勾勒出臀部挺翘的弧度。
尽管他面上维持着近乎平淡的冷静,陆昭却仿佛能窥见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与无声的抗拒。
依照剧本,二人的这次会面本应充满火药味。
作为被众星捧月长大的陆氏继承人,陆昭早已习惯了旁人的逢迎,唯独江知砚始终对他不假辞色。
更令他不解的是,江知砚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冷淡。
他会耐心解答其他学生的疑问,甚至会温和地询问个别学生的近况。
唯独面对陆昭时,那副金丝眼镜下总结着层冰。
陆昭自知名声不佳,可每当江知砚用那种冷淡的目光看他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卑便会悄然滋生。
心高气傲的小少爷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变本加厉地挑衅、捣乱,只想撕破对方那副永远平静的面具,看看底下是否藏着别的情绪。
而当江知砚开始主动靠近季林舟时,陆昭嫉妒疯了。
整个锦华大学都知道,季林舟与陆昭势同水火,针锋相对,而江知砚的选择,无疑是在他本就躁郁的情绪上又添了一把柴。
两人的关系就此滑向更深的冰点。
所以原剧本里当陆昭发出那条短信时,确实存了几分戏弄的心思。可当真见到江知砚本人,一种更深的、近乎阴暗的掌控欲却被悄然放大。
仅仅戏弄,似乎已经不够了。
然而此刻,一丝带着潮湿水汽的皂角清香掠过鼻尖,陆昭不自觉地蹙了蹙眉。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位冷着脸的江老师,似乎……是真的打定主意来哄他了。
江知砚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视线,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抿住唇,目光低垂,恰好瞥见陆昭泛着醉意的脸颊。
红发向后梳起,露出凌厉的眉眼,那双狭长的黑眸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酒红色衬衫松开了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锁骨处隐约可见一道暧昧的红痕。
目光在那痕迹上停顿一瞬,迅速移开,江知砚唇角抿得更紧,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滞闷。
他果然……还是做不到。
陆昭将他每一丝抗拒尽收眼底,这反应倒完全在剧本预料之中。
当然,这痕迹本身,这逾矩的亲近,乃至那两瓶价值不菲的波尔多红酒所带来的微醺姿态,皆是他刻意为之的表演。
他原本都只为了一个目的,劝退这位骨子里刻着清傲的江老师。
可当他清晰地看见江知砚眼底的挣扎与最终那份沉默的坚持时,陆昭知道,事情终究还是滑向了最不愿见的方向。
而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原剧本中那段令人窒息的情节,陆昭对江知砚长达半小时的、充满羞辱的训诫,以及那句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衣服脱掉。”
剧本里,江知砚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话真的落下时,他仍感到一阵尖锐的屈辱刺穿胸腔。但是为了病重的母亲,他没有退路,唯有咬牙隐忍,沉默地照做。
想到这,陆昭故意拖长了语调,念出既定的台词:“江老师,我去洗个澡。在把我哄高兴之前——最好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他向前迈了半步,又忽然停下,像是临时起意般懒洋洋地补了一句,声音里掺着不容置疑的玩味:
“现在,你就坐在这儿。在我出来之前……一步都不准动。”
厚重的窗帘严密遮掩,只余一盏昏黄的壁灯氤氲出暧昧光晕。室内空调温度打得极高,在这初夏夜里竟烘出燥热的暖风,正对着江知砚所坐的位置不断吹拂。
他果真依言未动,僵直地坐了整整三个小时,像只蔫蔫的小蘑菇。
漫长的等待化作无声的煎熬。
他既怕那扇门打开,又恐惹得陆昭不悦,让自己孤注一掷的恳求付诸东流。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汗水早已浸透衬衫,前胸后背湿黏地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如同虚脱般难受。
目光落在床头叠放整齐的两套睡衣上,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探了过去。
浴室里,陆昭百无聊赖地坐在马桶盖上,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消消乐已经玩到第一百关,欢快的音效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233在一旁欢快地更新着系统日志,电子音里透着雀跃。
“关键剧情‘羞辱对方,迫使褪衣’已达成!虽然过程有点跑偏,但江老师最后还是把衣服脱了哦!”
陆昭啧了一声,指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语气懒散道:“能完成就不错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在他发现江知砚根本劝不退之后,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既避免了原剧本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羞辱戏码,又勉强达到了“褪衣”的结果。
他完美地将自己隐身成背景板,让江知砚自己完成这一切。
没有羞辱,但精神压迫勉强够格,结局达成,皆大欢喜。
233显然不这么想,它仍在兴奋地絮絮叨叨:
“接下来的剧情点才带感呢!等宿主洗完澡,一边眼神放肆地盯着江老师,一边那啥……江老师那副清冷面具第一次碎掉,嘿嘿。”
陆昭手指一颤,手机倏地黑屏。
操,草率了。
他差点忘了,这破剧本里都是一堆打码画面。
套房内的壁灯晕开暖黄的光晕,将室内陈设笼罩在一片朦胧静谧之中。
江知砚在浴室外徘徊良久,指尖几度抬起又落下,终是轻叩门板。
实在怪不得他心生疑虑。什么人在浴室里一待便是三个钟头?
他先是轻敲,而后提高声音唤了几声“陆昭”,里头却始终寂然无声。
江知砚心底蓦地一紧。
纵然眼下二人关系微妙难言,可在他眼中,陆昭终究是比他小近十岁的孩子。
若是在里头滑倒受伤,或是缺氧昏迷……念头及此,他再顾不得其他,肩头发力向门板撞去——
门却“咔嗒”一声从内拉开。
他收势不及,整个人往前扑去,径直撞进一个氤氲着水汽的温热怀抱,连金丝眼镜都滑落至鼻尖。
陆昭被撞得踉跄半步,下意识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撑住门框,低低嘶了一声。
腰间传来的温热触感让江知砚骤然僵住。他抬眼,见陆昭松松裹着件深色丝绒浴袍,领口微敞,正蹙眉俯视着他。
此刻他才惊觉,自己竟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影子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他慌忙后退两步扶正眼镜,低声道:“我以为你在里面出了意外。”
陆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心里啧了一声:腰是真细。
江知砚身上那件茶棕色真丝睡衣分明是他的尺码,此刻却显得空荡,袖口层层卷起,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宽松衣领间隐约可见清瘦的锁骨轮廓,在暖光下仿佛易碎的瓷。
见对方神色间仍带着疏离,陆昭扯出个玩味的笑:“多谢江老师关心。”
目光不经意般掠过对方微湿的额发,他侧身让出通路,语气随意地添了一句:“要沐浴吗?”
江老师被暖风折腾了一身汗,洗洗会舒服些。
陆小少爷难得在心底盘算起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
江知砚点点头,攥紧了睡衣下摆,沉默地走进浴室。
门合上的刹那,他靠在门板上长长舒了口气。
浴室里仍弥漫着潮湿的热气,空气中萦绕着雪松与琥珀调的沐浴余香。
江知砚摘下眼镜放在台面上,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自己,目光逐渐沉静。
他虽不解陆昭为何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但回想短信内容、方才的对话,以及对方默许他使用浴室的暗示,其中的意味已不言自明。
从踏入云顶会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斩断了所有退路。
江知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取代。
或许,他该试着主动一些。
这般想着,他悄悄取出手机搜索着什么。
纵然下定了决心,真到了要面对的时刻,他仍在浴室里磨蹭了近一个小时。
而此刻的陆昭对此浑然不觉。
他盘腿坐在天鹅绒大床上,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眉宇间凝着罕见的迷茫。
……啧。
系统233忍不住探出来,小声解释:“宿主,我保证这具身体各项数据都与您原本的完全一致,绝对没有擅自改动哦。”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羡慕。他暗忖着宿主这般优越条件,江老师日后定然是有福气的人。
……咳。
它见宿主的面色又阴郁了几分,连眼皮都有些耷拉,忙补充道:
“若是外部摩擦刺激无效,那定是内核驱动不足!要不观摩些‘教学资料’来激发灵感?您偏好什么类型?角色扮演,强制爱,或是非人系……”
陆昭眉峰拧成疙瘩,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闭嘴。”
他在浴室里和这破系统磨了半天嘴皮,才讨价还价定下个勉强能接受的剧情点完成方案,难道真要因为自己而中道崩殂了?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寂。
陆昭心里十分清楚,这只是某种生理性的排斥。
幼年时父母时常带不同的人回家过夜,那些声响与画面早已在他心底刻下难以磨灭的厌倦,使他从此对亲密关系敬而远之,更别提什么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外人都道陆小少爷玩得花,可事实上,陆昭追求的从来都是赛车、蹦极这类极限运动的刺激。至于那些纨绔子弟钟情的夜店派对、游艇狂欢,他从不参与。
每逢有人相邀,他只不屑一顾地嗤笑:“你们玩的这些,都是小爷我在国外玩剩下的。”
于是,陆昭那响彻江北的纨绔花名,倒有一大半是靠他自个儿吹牛吹出来的。
233好心安慰:“这种事强求不得,要不咱们先走剧情台词呢?横竖剧本里不可描述的片段也不差这一处。”
陆昭:“……”
妈的,非但没被安慰到,反倒觉得这破系统似乎想坐实什么不得了的误解。
233 扒着光屏边缘,看着自家一脸烦闷的宿主,忍不住用虚拟指尖挠了挠脸颊,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233与陆昭商量着只要陆昭在江老师面前“稍显敬礼”,再配上几句惯常的嘴炮台词,搞得脸皮薄心气儿高的江老师道心破碎,这个剧情点也算马马虎虎过关了。
如今,他的宿主先道心破碎了。
陆昭起身拉开窗帘,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夜色像泼墨般涌进来,带着晚风的凉意钻进套房,吹散了几分滞闷的空气。
空调早已关闭,他心头烦闷,下意识想摸烟,顿了顿又作罢,转而走向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独自坐在吧台前斟了半杯。
浴室门忽然“咔哒”一声轻响,陆昭抬头望去,眸光倏地一滞。
他居然从一个男人身上,看到了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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