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泫不知如何作答,从第一天学剑开始,为责任执剑就已经铭刻进他的脊骨,除此之外他给不出别的答案。
那声音就在他耳边,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天地四象五行六道,人人各有命数,你是少有的命外之人,是天地大道的变数,合该无拘无束。你的道,错了。”
命外之人是什么?
我的道又是什么?
叶泫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能将他们拉到虚空之中,必有大神通,他有些急切地在心中大喊:“前辈,我的同伴,他们没事吧?”
“各人各有其道,各有命途。孩子,进入此处,你只管寻道便是。”那苍老的声音和蔼地回答。
叶泫觉得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头顶,轻飘飘的,让人安心,让人昏沉。
再睁开眼,叶泫已经离开了虚空,四肢五感逐渐回到他的躯体之中,脑海里却还回荡着那位前辈最后的话。
他这样说,莲和雪亦情他们应该没事吧?
这里难道是什么秘境?
进到这秘境之中是要让他们寻道?
虽然来到这里有许多疑问,但好在其他人应该与他一样平安,叶泫也就逐渐平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叶泫突然愣住了。
这里竟然是他的梧桐别院,他回到了临安叶家。
下一刻,更令他不能平静的事发生了,他想下床出去看看,可是他竟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论是四肢还是唇齿,他都不能控制,他就像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一样,只能旁观一切发生。
他的身体就起身了一瞬又倒了回去,仰躺在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身侧,竟又闭上眼睡着了。
叶泫的视线也随之被切断,他很想伸手把被子盖整齐,再把四仰八叉的双腿收回来,现在的姿势实在太不雅观了。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焦急,发不出任何声音。
过了一会儿,叶泫感到有人推了推他的肩,焦急道:“二公子,公子,快起床,要迟到了。”
叶泫听出这是叶散人安排在他梧桐别院里家仆小马的声音,顿感一丝奇怪。他在家时小马很安静,每天就打扫打扫他的房间,收拾收拾别院的花草,几乎不出声,也从不与他搭话,怎么今天会来叫他起床?
随后,叶泫听见自己懒洋洋地说:“不去了。”
他没有睁眼,只能靠听觉分辨自己现在的情形,小马应该十分焦急,推他的力度和频率都更急切了,“公子!你自从月初落水之后就这样了,你再不去真的会被家主处罚的!”
落水?
叶泫记得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是他十四岁的时候,路过家中正在修葺的水池,被散落在四周的木头绊了脚,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水池之中。那时他不识水性,年纪也小,掉进去就慌了神,呛了好几口水。
后来他被家仆救起来,生了一场大病,叶散人一怒之下把所以参与修建水池的人都赶出了临安城,那未完工的水池就此荒废在了家中。
他现在回到了十四岁那年?
掉进水池之后他性情有变化吗?
他的身体回答了他这个问题的答案,“处罚就处罚,我要睡觉,你出去别打扰我。”
叶泫说话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好似对什么处罚都毫不在意。
小马很着急,但叶泫不动如山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也没辙。
小马实在想不通自家温文尔雅、恪守规矩的公子怎么落水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往日不需人叫,每日寅末准时结束冥想起床,梳洗一番就去明镜阁。一年到头都这样,没有一日偷懒耍赖。
但公子现在也不冥想修行了,甚至连明镜阁都不去了!
好一阵,叶泫都没有动静,小马也没有办法,只能退出房间。
叶泫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情况,他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这是秘境的安排吗?他这样怎么寻道?
控制这具身体的又是谁?是他自己?
可是这行事作风实在和他差别太大,根本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叶泫只能在心中默默疑惑,床边的日光阴影一点一点缩短到另一边,“叶泫”始终不醒,一直躺在床上。
别院门口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即房间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叶泫”被这声音吵醒,慢慢睁开双眼。
叶散人皱着双眉,周身还带着室外的寒气,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床前,小马就跟在叶散人身后,担心地张望。
“叶泫”缓缓起身,也不行礼,就和叶散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对站立。
“你的伤早就好了,今天为何不去修学?”叶散人语气严厉,若他有胡子,或许现在就竖起来了。
“叶泫”随意站着,只穿了一身里衣,领口歪歪扭扭地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们修为还不如我,去修那破学有什么用?”
叶泫内心一惊,他也曾有过这个想法,但叶家弟子成年之前不论修为都要在明镜阁修学,他不想违背规则。所以哪怕他十三岁就修出了金丹,之后许多年依旧和同辈弟子一起在明镜阁按部就班地修学。
这种话他从不敢说出口,叶散人现在的反应就和他曾经猜想的一样,肉眼可见的愤怒,一只高高举起的手就要落下。
“混账!”叶散人怒火冲天道。
熟悉的刺痛没有到来,“叶泫”伸手挡住了叶散人要落到他脸上的巴掌,架在身前,用叶泫从不曾有过的语气冷冷道:“我怎么就是混账了?”
叶散人的手仿佛被铁钳禁锢住,动弹不得,他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少年,竟不知叶泫已经有了能与他匹敌的力量。
叶散人用力挣脱,甩了甩衣袖,将手收回身前,冷哼一声,“你如今也是翅膀硬了,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还敢和我动手。不修学不修炼,青天白日就在家里睡大觉,你不是混帐谁是?”
“叶泫”微微抬头与叶散人对视,叶泫还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生气的样子。叶散人嘴唇有些颤抖,只能攥紧衣袖稳住身形维持身为家主,身为父亲的体面。
“睡个觉就十恶不赦了?我就是不去,我就是十恶不赦,我就是混账,那又怎样?”他冷冷反问,话语之中没有不满,没有挑衅,没有情绪,只有平淡。
叶散人被他这句意想不到的反问噎住片刻,转而燃起更盛的怒火,“我还治不了你了?”他边说边拉起叶泫的手臂,将他拽着走,“出去,去跪家祠。”
小马就在一旁,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相处“融洽”的家主父子怎么会忽然之间吵成这样,犹豫上前,“家主,家主!公子只是落水之后心情不好,您别和他一般计较啊!”
叶散人没有理会一个家仆,挥手将拦在门口的小马推开。“叶泫”安抚地给了小马一个眼神,摇摇头让他不要跟上来。
随后用空的那只手掰开叶散人的手指,整理仪容,施法取来挂在门口的外袍披在身上,迈出房门,淡淡道:“我自己会走。”
叶散人气的吹鼻子瞪眼睛,他想不通自己那么“听话”的儿子,从没让自己操过心的儿子去哪里了,叶澄十四岁的时候也没像他这样突然叛逆啊。
两人沉默不语,一路无话地走到了家祠。
叶泫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他一向遵守家规,不怎么会到家祠或者戒律堂受罚,只有节日祭祀的时候才会到家祠上香。
这还是第一次他因为顶撞父亲而被带到这里。
“叶泫”二话不说就跪在蒲团上,眼神之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叶散人见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加来气,抄起铁木棍就往“叶泫”身上打去。他没有丝毫留情,不出几下,叶泫的身体就有些摇摇欲坠。
“知不知错?”叶散人狠狠道。
他从来不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这些年他修为平平,要坐稳家主之位必须要有铁血手腕,只是叶泫是他现在唯一的孩子,一直以来也都表现得听话懂事,没让他多操心,所以这些手段除了叶泫幼时常用,现在已许久未在叶泫身上施展了。
如今这孩子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竟然学会了顶撞亲上。这是他们这一脉最后的孩子,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控制,他必须优秀,不能有一点瑕疵。
“叶泫”的后背微微有些颤抖,但他依旧挺直脊背,道:“你也就只能用这些手段来控制我,我不知自己有什么错要你这样罚我。”
叶泫死不悔改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叶散人,他一杖又一杖落下,直到将叶泫彻底打倒在地,都无法从他嘴里听见一句认错的话,连服软求饶都没有。
他无可奈何,只能拂袖离去,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你如此执迷不悟,就在这里一直跪着。”
“叶泫”倒在地上,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从青碧外衣上渗出,染湿了一大片。叶家家法铁木棍上带有仙道符文,造成的伤害很难用灵力愈合,也无法用灵力抵挡。
“叶泫”趴在地上,唇角不受控制地流出鲜血。
“呵呵咳……”他突然笑出声来,没笑两下就被鲜血呛住了喉咙,叶泫能感受到后背的瘀伤,也能感受到此时胸膛之中起伏的快意。
“也就只有这样的手段罢了。”他擦去唇角血痕,喃喃道。
叶泫就这样撑着身体跪坐起来,后背的痛感剧烈、清晰,可是有更强烈的东西支撑着他直起腰身。
鲜血就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流下,渐渐将他跪着的那块蒲团染红,朝着他的四周缓缓流淌。
小叶本人做不到这么决绝,他非常重视自己有的东西,因为他有的东西不多,即便掺了杂质也不会轻易割舍。秘境中的“叶泫”其实是他内心最深处的影子,以最极端的方式反抗,借以让他明白自己内心模糊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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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还恩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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