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桐雨看到张梦尧微微放大的瞳孔。
他可能确实不太想提到这件事。
吴桐雨想。
“这个学期刚开始的时候，大概两个多月前。”张梦尧回答。
“哦。”
“你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吴桐雨斟酌了一下，她觉得两人完全没到那种无话不谈的地步，所以她最后只是隐晦地说道：“今天遇到学长前女友的时候，我这个人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幽怨，所以想确认一下你和她之间的不快是不是会波及到我。”
张梦尧看了吴桐雨一眼。
她的双眸在夜色下依旧很亮，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照相馆照相时，坐落在相机后的补光灯。
他以为，只有外界有光的时候，人的眼睛才会有高光。
“不会。我们是和平分手的，没什么不快的事情。”
“哦。”
过了好一会，吴桐雨才又问：“那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呢？方便说吗？”
“性格不合。”张梦尧言简意赅。
吴桐雨听到这个理由，忽然轻笑一声。
张梦尧扭头看她。
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唇边有一个很浅的梨涡，平添了一丝俏皮。
“怎么了？你的思维又跳了一下？”张梦尧问。
“嗯。”吴桐雨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把脸放在曲起的膝盖之间，“我这么说你别介意。就是，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段子。当你问别人，为什么离婚时，大部分人都会说出一些明确的原因，比如他邋遢，他脾气不好，他睡觉打鼾，他不洗碗诸如此类，但是，当一个人说出的原因是性格不合的时候，大概率不是性格不合，而是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比如性.生.活不和谐。”
张梦尧一愣，继而跟着她笑起来：“这么说，我得讲一个明确的理由了？”
“不是不是。我就是讲个段子，学长不用当真。”吴桐雨连忙摆摆手。
“或许有一点这方面的原因吧。”
吴桐雨惊愕扭头：“啊？”
吴桐雨看到张梦尧垂眼看过来，唇角弯了弯，带着些痞气。
“我是说，有一点是因为性格不合，大概率还是两人交流太少，感情慢慢就淡了吧。我平时比较忙，没太多时间陪她，回消息也很慢，她又是喜欢多想的性格，所以经常莫名其妙就吵起来了。也不是谁的错，就是不合适吧。”说完，张梦尧曲起一条腿，把手腕放在膝盖上，“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没…没什么。”吴桐雨抱着腿，下半张脸埋在胳膊里。
张梦尧看着她鬓角的碎发，忽然凑近，伸出手，指尖勾着发丝轻轻挽到她的耳后。
指尖微凉，耳侧的皮肤却有些烫。
吴桐雨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偏头躲了一下。
张梦尧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接着他低头笑了一声，把手重新放回膝盖上：“你呢？”
“什么？”
“你和你前任。我也想了解一下。”
“哦。我前任……”吴桐雨想了想，“我觉得他暗恋我。我刚才说我对人的目光很敏感，我发现他总是在上课的时候看我，就问他了，他就承认了，然后就在一起了。他是个理科很好的人，相反，我虽然学了理科，但是数理化烂得一塌糊涂，他经常教我，其实我们感情还不错。后来上大学没在一个城市，就分开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两人都很累。”
“哦，这样啊，那还挺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吴桐雨说，“都是自己选的。”
“你理科很差，为什么文理分科要选理科呢？”张梦尧换了个话题。
“因为我想学法医。”
“可是你现在学的不是法医吧？”
“嗯。家里不同意。”吴桐雨依旧抱着双腿，“其实也无所谓，我没有非要学什么的执念。现在也混得还行，考试能过及格线就行。学长呢，学了自己曾经想学的专业吗？”
吴桐雨把脑袋枕在膝盖上，侧着头看张梦尧。
他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撑着地，微微仰着头。
城市的天空，光污染很严重，没有星空，只有人造灯光。
张梦尧没有急着回答，想了几秒，才点点头：“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但是？”吴桐雨问。
“但是？”张梦尧接话。
吴桐雨笑着解释：“学长的表情不太像是得偿所愿，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吗？”
“吴桐雨。”张梦尧忽然叫她的名字。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没有。一般给我的形容词是，乖巧听话懂事。不过，小时候我爸倒是夸过我聪明，零星几次，我没当真。父母的夸奖都是带着偏心的。我也不觉得我聪明，否则数理化不会这么差劲。”
张梦尧点点头，回到刚才的话题：“学自己想学的专业，其实会有些幻灭。”
“是嘛？这么说，其实我运气还不错喽，至少比学长好点，因为我没有让‘白月光’坠落在残酷的现实里。”
张梦尧听到这句话，手肘支着膝盖，五指扶着额头：“你说话，一直这么让人破防吗？”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吴桐雨凑过来观察张梦尧的表情，正好对上指缝之间漏出的张梦尧的目光，“学长生气了吗？”
张梦尧有些无奈：“我开玩笑的。我说过，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那学长会因为什么生气呢？”
“这你让我从何说起。”
“那学长和前任吵架的时候，都是因为什么呢？”
“鸡毛蒜皮的事。”
“学长，你不矛盾吗？一边说着不会因为小事生气，一边却因为这些小事吵架。”
张梦尧瞪过去。
吴桐雨歪着脑袋露出梨涡，然后用一句“我开玩笑的”回敬回去。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厉害。”张梦尧看着她唇边的梨涡，也笑了。
吴桐雨小声嘀咕了一句：“以前不是男女朋友，我可不敢……”
“为什么不敢？”
吴桐雨更小声了：“我怕别人觉得我在勾引你。”
张梦尧只听到“勾引”二字，其余没太听清。
他正要再问，吴桐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吴桐雨指了指手机，然后背过身接起来。
张梦尧只听见她叫了一声“哥”，然后她就切换到了方言，软软糯糯的声音，他不大听得懂。
她在电话里的话也很少，不知道那边在说什么，她好久才回应一声。
最后答了一声“好”，她挂掉了电话。
“最近热起来了，我哥非要给我把家里的凉席送过来。”吴桐雨无奈耸肩。
说起家人，张梦尧直了直脊背，有些紧张，没等吴桐雨再说话，他直接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问题：“你刚才说什么？勾引什么？”
吴桐雨撑着下巴，看了看天色：“没什么，学长。回去吗？好像又下雨了。”
张梦尧感觉吴桐雨故意避开了他的提问。
不过，只是闲聊，他也不是非要知道问题背后的故事。
“好。”张梦尧拍拍裤子上的草皮，“回去吧。”
女寝楼下，有几对情侣在树影下亲吻。
吴桐雨看了几眼就低下了头，然后对张梦尧说：“学长，你回去吧，我到了。”
“嗯。那周六见了。”
“好。”
吴桐雨目送着张梦尧远去的身影。
“那好像不是男寝的方向。他不住校吗？”吴桐雨自言自语，“既然租了房子，没必要专门去宾馆开房吧。”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是不可能。”
吴桐雨把手机放在高数书上，做几道题，然后拿起手机里那则备忘录分析一会。
这家宾馆的位置距离学校很远，而且按价格来看，也就是那种环境很一般的宾馆，可能还有点脏。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个第三人的身份有点模糊，吴桐雨估计抓奸的人也就是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背影。
其实不一定是出轨，她们为什么不觉得那人是张梦尧的家人呢？
吴桐雨又读了一遍：“这种陈述方式明显对张梦尧的出轨很笃定啊。可是佐证仅仅只有旁观者的目击，目击到的还是身份不明的女人，年龄长相职业，都无从得知，只是知道两个人很亲昵地搂着从房间里出来。”
吴桐雨无意识地把手指放在唇边，想了几分钟，她忽然喃喃道：“不会是张梦尧自己承认出轨了吧？”
吴桐雨回忆起今天两人对话的情景：“那他还真是个演技派，一点都不慌张。这种事，他也不怕我找他前女友问。”
“桐桐，嘀咕什么呢！你不会学魔怔了吧？”室友从床帘里探出脑袋。
“嗯，是有点。高数太难了。我还是求老师捞我一把比较实际。”吴桐雨合上书，踢掉鞋踩着梯子上床。
手机刚丢到枕头上，吴和宇的电话又来了。
“哥，我要睡了。”吴桐雨把手机放在耳边，“你们扫.黄大队还没出发吗？”
“看我给你发的照片没。”
吴桐雨眼睛都没睁开：“嗯嗯嗯，看了，真好看。”
“好看个屁，你要是敢穿成这样上街，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这就是走入歧途的第一步，知道吗？吴桐雨。”
“好，知道了。”吴桐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吴和宇又给她发了什么照片。
点开对话框，嗯，果然，是今天扫.黄抓起来的小姐，打码过的。
“吴桐雨，你是不是谈男朋友了？”吴和宇忽然问。
吴桐雨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对那边道：“怎么会呢。我谈男朋友肯定会告诉你们的。肯定第一个告诉你啊。”
“真的吗？”
“我听你刚才说话的声音不对啊，是不是有人在旁边。”
吴桐雨咬了一下舌头，然后平淡道：“是啊，社团的同学，我们在操场玩狼人杀。”
吴和宇顿了几秒，声音才又传过来：“行，你睡吧，周日空了给你送凉席。”
挂断电话，吴桐雨长长呼出一口气，重新躺下去。
警察世家。
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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