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除了在百花厅之外，仍有其他的住处。
只是作为老板，在这里肯定是有一处休息室的，也方便她处理各种情况。
就算她平日里总是不露面，什么事情都交给别人代劳，可总是有些人是糊弄不得，只能让她亲自上场的。
真是没有人比她更懂打工的人了。
女人走进寂静的大堂，因为现在还没有到舞厅的营业时间，客人都未上门，所以格外空荡。
地上的砖被擦的明亮，甚至可以清晰映照出她艳丽的面容。
与刚刚的车夫不同，却又相同。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她自己用赚了的钱修缮的，没有依靠任何人。
苏玖来到海城的过程并不顺利。
到处是炮火与战乱，尸横遍野。瘦小的女孩就靠着一双腿来到了江南，在路上看到了各种景象。
饶是她在后世学习过这段历史，可那也只是短短几行字，几页纸，没法将所有的景象描绘出来。
她见到了更深刻的，人性的善恶、光辉与阴暗。也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不管是为了戏班老板的遗愿也好，还是心中的热血未凉，她都想做点什么。
无关任务，无关风月。
那时的海城还没有如今这样繁华。
十里洋场尚未建成，黄埔江边仍是曾经老旧的模样。
她拿着信物找到了当时百花厅的妈妈桑。
在很久以前，百花厅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高大上名字的花楼，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女人。
她们没有别的技艺可以谋生，只能靠身体取悦他人。
而管理这群姑娘的，就被叫做妈妈桑。
宋妈妈年纪不小，从前与戏班老板是旧相识。
两人有过一段大抵是缠绵悱恻的，不为人知的往事。不过最后也如同戏文里的寻常结局——分道扬镳。
但总归他们的心还是连着的。
见苏玖那些故人旧物来投奔，宋妈妈也没有嫌弃花楼里多出的一张嘴。
什么话都没说，就让她在里面住下了。
苏玖也是在花楼里认识的仟凝，一个不符合大众认知的妓女。
她没什么抱负，也没那么殷勤的去赚银子为自己赎身。
可能是觉得走出去也没有出路，就待在花楼里过着暂时安稳的生活。
苏玖能看出来，仟凝虽然总是淡淡的，像水一样柔，身上却带着一种韧劲。
这很难得，也很让人羡慕。
在花楼里待的时间长了，她对其他人也了解的更多。宋妈妈也和戏班老板一样，会拿出挣来的钱去支援前线。
这件事她并没有在苏玖面前隐藏，甚至有时候还会讲一些其他的事情。
因为她自己也活不长久了，临了前总是想找个人倾诉倾诉的。
而这些事，花楼的姑娘们不需要知道，她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
但苏玖不一样。
最起码，宋妈妈他们两人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将希冀说给了这个小姑娘听，就算无法完成愿望，就算见不到那一天。
总归也是尽力了的。
苏玖都记在了心里。
她虽然是一个冷漠的人，却不是没有良心。
她有血有肉，也懂感恩。
宋妈妈没多久也离开了，她没有说什么，也没留下什么。
只是把所有积蓄都捐了出去。
花楼里的姑娘们好像失去了庇护所，不过好在苏玖接管了这里。
没有人要求她这么做，是苏玖自己决定的。
她给了所有姑娘自由，让她们选择自己的路，有的留了下来，有的远走高飞。
而仟凝却走了。
苏玖只是听说她找到了新的安身之所，并不知道她最后竟然进了季家。
后面她们也没有再怎么联系过了。
就这样，苏玖开始经营百花厅，一边组建起了自己势力与情报网，一边偶尔抽空关注一下任务对象的动态。
反正自己的系统并没有来制止她，也没有什么条例禁止她去做其他事情。
她拿出了更多的时间去帮助其他的事物，如同宋妈妈和戏班老板那样。
可她知道，一个人终究是太过渺小，沙砾没法抵抗洪流。
但苏玖总是想试试。
为了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为了那些付出了巨大代价，只为了更好明天的人。
前仆后继地去做吧。
蝴蝶扇动的翅膀也可以变成飓风……
拧开那扇属于自己房间的门，苏玖第一眼便看到了在里面等待着她回来的玉兰。
小姑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咻的一下就钻进了她怀里。
闻着她身上的香，感受着尚未退却的风留下的腥凉气味，玉兰用力的将人抱的更紧了。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她声音闷闷的，专属于少年人灼热的体温隔着布料传递到了苏玖身上，熨帖又温暖。
苏玖很喜欢摸小姑娘的头，因为她总是觉得，玉兰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
特别是每次自己出门之后，回家的那一刻。她就像是装了雷达似的，热情的冲过来欢迎。
此刻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女人也随着心意做了。
她揉了揉玉兰的发顶，笑着回应，“我很准时吧，和玉兰说好了晚饭前回来，就一刻也不会迟的。”
小姑娘只是沉默地在她怀里点点头，证明自己有在听苏玖说话，却仍是没有送来抱着她的手。
她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姐姐。
玉兰对季卿鸿的印象从初始的害怕逐渐升级成了更高的档次。
仿佛对方是一个吃人的恶鬼，苏玖跟着他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般。
好在，她姐姐是很厉害的，小姑娘在心里庆幸的想。
只是苏玖身上怎么这么凉？她捂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将她捂热。
“好啦，抱了这么久，手不酸吗？快去给姐姐弄一碗姜汤喝喝，外面实在太冷了。”苏玖轻轻拍了拍玉兰的肩膀，终于安抚住了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女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玉兰终于舍得从苏玖身上离开。
“我的错！我应该先去给姐姐弄姜汤的。”她眼里漫上懊悔，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看着她慌张的背影，苏玖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意。
玉兰是她最喜欢的妹妹，也是她最看好的接班人。
尽管心中很舍不得她走上这么一条危险的道路，可她却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注定要走向光明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先护着她一阵子，再将她放回天空翱翔吧。
玉兰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回来了。
苏玖也已经换上了更舒适的衣服，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取暖。
外面温度实在太冷，饶是全副武装的她，现在也仍感觉身上被冻的麻麻的。
特别是寒意被逐渐驱散的时候，像是有小虫子在啃食皮似的，止不住的痒。
热乎乎的姜汤被苏玖捧在手里，温度从掌心蔓延。
浅浅嘬了一口辛辣的汤水，凉与热的碰撞，激的她打了一个寒战。
玉兰知道姐姐不喜欢姜的味道，所以还在里面加了些桂圆干和大枣。虽然不能完全掩盖住辣味，但回味也算甘甜。
等到温度没那么烫人的时候，苏玖抬起碗，一口闷了下去。
毕竟这种怪味的东西，慢悠悠的喝，只会越来越难熬。
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害她这样的罪魁祸首，女人更是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总会在之后讨会来的，苏玖想。
作为攻略对象，季卿鸿是她认为比较难搞的一挂。但对于这类男人，自己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
自那日见过面后，季卿鸿连平日最常用骚扰人的信件也没有再寄了。
苏玖也不在意，每天过着自己的生活，吃饭睡觉，偶尔应付一些客人的找茬，悠闲的很。
把那个人完全抛在了脑后。
只是没等她这平静的日子过个几天，就被莽撞又蛮不讲理的打破了。
季卿鸿挑了个好天气上门拜访。
如果这个拜访提前告知了主人家的话，那的确会是一个很棒的社交经历。
可惜，他的到来只有对苏玖的打扰。
女人正在房间里看着早报，手边放着一杯氤氲的茶。
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进来，将那些古旧的家具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空气中的浮尘轻轻的晃荡，漫无目的，自由地飘来飘去。
季卿鸿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
吱呀刺耳的木门声引起了苏玖的注意。
玉兰对于她房间的这扇门可是非常小心，断不会这样暴力的打开。
若非又是什么来者不善的客人？
那双凤眼微抬，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还有点点森然的冷。
苏玖并不喜欢别人轻易的侵占她的领地，特别是这种不请自来的无礼之徒。
季卿鸿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像是高不可攀的山涧之花，高傲的俯瞰山脚的杂草。
他从未被人这般看过，那种眼神，只有自己可以对别人使用。
但很奇怪，此刻他却感觉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了一瞬。
见到是季卿鸿，苏玖才收回眸光，将视线落回了报纸上。
“季大少爷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现在舞厅还没到营业接客的时间，若是想要找点乐子，也不必摸到楼上来。”
她懒懒的赶人，季卿鸿却恍若没有听懂其中的含义，只是笑呵呵的走了进来，顺带合上了门。
这般好脾气，倒是惹得苏玖奇怪了看了他一眼。
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伤了脑子。
那便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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