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悦集团总部位于海州上城区,这片富人地带的心脏位置。
整栋建筑采用钢架与玻璃构筑的幕墙设计,通体剔透,即便深夜也亮如白昼——不愧为美籍华裔建筑大师罗菲的封笔之作。
每当吴悠在这寸土寸金的CBD顶层俯瞰时,它就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正借着晨光擦拭它闪闪发亮的玻璃鳞甲。
收回视线,吴悠转身回到了办公区。
自昨天给靳谨言发出离职消息后,她至今没收到回复。
而她的心情已经从解气、忐忑、焦急……到现在怒火中烧——他这是打算彻底无视她?
她盯着手机,视线锁定在靳谨言的对话框,指尖反复刷新消息界面。
“滴——”
提示音突然响起,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点开——
「我还有半个小时到公司,通知他们做好开会准备。”」
此刻,她的大脑空了一拍,随即浮现出三个大字:完!蛋!了!
原定一小时后召开的会议,突然提前了半小时,这完全打乱了她的原定计划!
就像语文考试时,本以为还有一个小时的写作时间,却临时被告知要提前交卷。此刻,除了奋笔疾书,她别无他法。于是猛地抓起电话,拨通了秘书部内线:
“靳总把会议提前了半个小时,大家快动起来!做好准备工作!”
吴悠平静的声线下压抑着明显的颤抖。简短的一句话,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整个楼层。
空气在那一刻骤然凝固。
前一秒,办公区还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低声交谈的八卦、咖啡机运作的嗡鸣。
下一秒,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绷紧到极限——啪地断裂!所有声响戛然而止,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天啦?!开什么玩笑!”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的实习生惊呼,在走廊转角处一个踉跄,差点让怀里的“文件山”崩塌。
靠近电梯口的何欣悦正在吃三明治,闻声像被烫到般缩手,碎屑狼狈地洒在裙子上。她顾不得擦拭,抓起备用的尖头细高跟,手忙脚乱地替换脚上的平底鞋。
王思佳则直接冲进会议室,一把扫开桌面的文件,精确地将会议资料按顺序扇形排开,同时用肩膀夹着电话:“小悠!通知下到二级部门了,但是......”
远处的米恩正在核对饮品清单,瞥见电梯跳动的数字,脸色骤变,转身就冲向消防通道。
此刻的吴悠宛如晚会总导演,遥控指挥着各部门紧急彩排。与时间赛跑的每一秒都令人窒息——急促的呼吸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高跟鞋匆忙的哒哒声,以及她强作镇定的交流声。
她甚至怀疑靳谨言是故意的,就因为她昨天那条突兀的辞职申请。
是的,以她对他腹黑程度的了解,绝对是这样。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认输?吴悠在心底冷哼一声,我偏要做到滴水不漏,让你无话可说。
高压之下,她的潜能被彻底激发。只见她有条不紊的对所有部门和人员下达指示,俨然一位披甲执锐的女战士,在属于她的战场上所向披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靳总到楼下了。”前台的内线电话传来通报。直到最后一刻,吴悠的手仍没停下,快速检查着会议室早已备好的冰镇依云矿泉水瓶身是否正确,确保标签的角度都无可挑剔。
确认无误后,她拿出镜子补了补妆,以最完美的状态走出会议室,准备迎接这场他精心设计的“考试”结果。
此时,每个人都僵直地坐在工位上,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目光却像被磁铁吸住般盯着那两扇锃亮的电梯门。
“叮——”
清脆的提示音在凝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无声滑开。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那道标志性的、不达眼底的冰冷笑意。顶光下,他立体的眉骨在眼窝投下深邃阴影,视线下移——
剪裁精良的羊绒大衣紧裹着他瘦削的身躯,如同第二层肌肤。腕间那块价值上亿的名表,正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彰显出绝对的地位。
他的步伐很快,锃亮的皮鞋踏在地面的声响并不大,却像精准的鼓点,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感瞬间笼罩了整个楼层——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权力气息。
靳谨言没有环顾四周,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前所有的人和物,直视着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风暴中心。
他的嘴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形成一个近乎永恒的、展示着温和的弧度。
王思佳立即像忠诚的影子般瞬间贴了上去,双手拿着日程本和手机,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好承接风暴。
靳谨言却连余光都没有给她,而是用眼神示意吴悠跟上,径直走向自己位于玻璃幕墙尽头的办公室。
“取消下午和建材公司的会议,之前项目的招标已经内定了。”“告诉立群,我需要他重新解释酒会的策划流程,否则就撤掉赞助。”“和周副总的晚餐订Le Bernardin,老位置,确保他们换了新的侍酒师。”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语速快得令人窒息。
吴悠注意力高度集中,生怕错过一个词语。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疯狂跳动,试图捕捉并消化那连珠炮般的指令。
“现在就让孟飞给我全部的备选方案。我昨晚睡前一直在想,经营路线要兼顾直销和渠道,让他打开思路。”
“另外,联系香港那边的分公司,让安娜明早十点前到我办公室。就这些。”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已经走进了办公室。
整个楼层依旧笼罩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直到那扇门彻底隔绝了内部的光景,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靳谨言的领域已经降临,风暴中心的平静只是假象,没有人知道下一道雷霆何时会劈下。
此时,办公室的门在吴悠身后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如同牢笼落锁。
“会议安排得怎么样?”终于等到了“交卷”时刻,吴悠有些激动地走向靳谨言那张白色大理石办公桌,却发现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修长的手指一直在快速翻阅文件。
“没有任何问题。”
“嗯,做得不错。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得到肯定后,吴悠正要转身离开,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她的辞职报告呢?
“靳总?” 吴悠喉咙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看到我昨晚发的信息了吗?”
“什么消息?”靳谨言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的辞职消息。”
翻页的动作停顿了,靳谨言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落在了吴悠身上。
“吴悠。”他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放下材料,将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价值不菲的椅背上,十指指尖相对,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尖塔形状,对她道:“我很忙。”
“手机里每天上百个群,上千条未读消息和邮件,几十个紧急待处理的事项。我的时间很宝贵。”
“如果是工作压力,希望你能自行调节。”
“毕竟,我是你的老板,不是你的心理医生。”
语毕,他给了她一个微笑,眼底却并无半分笑意可言。
“靳总,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吴悠坚定地看着他,语气不卑不亢。
“辞职这个决定,我是认真的。而且说到做到。”
靳谨言听后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视线驻留在吴悠的脸上,审读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吴悠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两人无声的对视,更像一场对峙。
“好。”最终他先移开目光,败下阵来,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找个时间,我们聊聊。”
从他办公室出来的一瞬间,吴悠感到一种大考过后的如释重负。
她深吸一口气,立刻回到工位,在平板上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快速记录并分解刚刚听到的那一长串任务指令,同时脑中飞速计算着优先级和资源调配。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区昂贵的古化石地砖上投下一片阴影,吴悠抚着额头,连续的工作让她感觉自己像一台电量耗尽的机器。
她走出办公室,看见新来的实习生正背对着茶水间门口,动作略显粗暴地摆弄着咖啡机。
吴悠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到她身边,帮她按下按钮。不一会儿,机器发出沉闷的研磨和萃取声。
“谢谢!你好厉害呀!”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驱散了吴悠大半倦意。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还不认识你。”出于礼貌,吴悠问道。
“我叫田甜,上周才入职。”她对吴悠眨了眨眼,笑容比名字更甜。
“好的,我叫吴悠,你跟着他们一样叫我悠姐就可以了。”吴悠习惯性地挂上了招牌的社交笑容。
“我知道!你就是悠姐!”田甜的语气又夸张了一度,带着明显的崇拜。
“嗯?”吴悠有些莫名其妙。
“我刚进公司就听说了不少你的事。”田甜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吴悠,这倒是让吴悠起了兴致。
“哦?都说的什么呀?”吴悠说着,顺手关上了茶水间的门——办公室八卦,还是关起门来听比较保险。
“说你……做事很可靠。”田甜脸上显出几分犹豫。
吴悠立刻明白了:“这不是实话吧?”
毕竟,他们那群人的德性吴悠还不知道吗?背着她还能说什么好话?实话怕是比这难听一百倍。
“悠姐,我说话直,你别嫌难听哈。”田甜脸上涌现出一种舍身赴义的表情,“他们还说,你是靳总的情人。“
“因为这么多年,能一直站在靳总身边的女人,只有你!”
“悠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田甜掷地有声的发问,吴悠有种尼姑被造黄谣的无力感。问道:“我说不是,你相信吗?”
“当然信啊。”田甜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真诚一览无余。
“为什么?”
“因为我有眼睛,会自己看。”
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抓了一把吴悠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田甜的头,语气温柔:“谢谢你。”
这个亲密的举动拉近了她们的距离,也让田甜打开了话匣子:“但是我觉得你和靳总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你看刚才进门,你俩站在一起,默契工作的样子,简直像电影里一起执行任务的史密斯夫妇!”
妹妹,你敢说这话,我可不敢听啊!吴悠扯了扯嘴角:“这话你烂在肚子里,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对你,我,还有靳总影响都不好。”
“我说得就是实话嘛!”田甜依旧理直气壮,“连他们自己也说什么清冷的高岭之花终于跌下神坛,动了凡心呢!”
只能说年纪小就是口无遮拦。吴悠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便有些尴尬地自嘲道:“靳总那样的高岭之花,我确实高攀不上。”
“啊?!”田甜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度,一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回答道:
“悠姐!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所有人公认的‘高岭之花’——”
“是你啊!”
吴悠刚想问她是怎么会这样想,门突然“砰”一声被推开——
王思佳冲进来,急声道:“小悠!可算找到你了!楼下闹起来了!就是之前张澜那个事,她正吵着要见靳总呢!”
吴悠的心“咯噔”了一下。
张澜之前是周峥的下属,周峥利用权势胁迫她与他发展不正当关系。后来两人感情破裂,矛盾在公司公开化,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公司只开除了张澜,而始作俑者周峥却未受任何处分。
她这次来闹,显然是要找靳谨言要个说法。
吴悠来不及细想,立刻起身:“我这就下去!得先把场面稳住!”
“放开我!你们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吗?他是人渣!他毁了我!”
等吴悠赶到楼下时,只见周围一片狼藉。张澜被几个安保钳制住,一看见吴悠,她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嘶声喊道:“悠姐!你帮帮我!”
吴悠将张澜带到了休息室。
此时她的情绪尚未平复。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抓住吴悠的手:“是他!是周峥那个混蛋害了我!公司凭什么只开除我?!”
吴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她伸出手,没有去碰张澜颤抖的肩膀,而是轻轻握住了因挣扎而发红的手腕。
“张澜,看着我。”吴悠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穿透力,迫使张澜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吴悠直视着她,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无奈,更有一种张澜此刻无法理解的、疲惫。
“我知道,我知道周峥对你做了什么。”
张澜的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仿佛终于等到了一个能理解她处境的人。
“但是,”吴悠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靳总…开除你,不是因为他是非不分,不是因为他只能如此。”
张澜眼中的光随之一颤。
吴悠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口:“是因为‘价值’。”
“周峥是集团的副总,他手上握着几个核心项目,掌控着重要的客户资源,甚至是某些技术专利的核心持有人。他…他对公司而言,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他的位置,他的影响力,他的…所谓贡献,在董事会和资本的天平上,太重了。”
吴悠看着张澜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只剩下无边的空洞。
她艰难地继续道:“而公司…或者说,掌握公司决策的人,在做选择时,尤其是在面对这种…丑闻时,他们的首要考量,永远是如何将损失降到最低,如何保住更大的‘价值’。”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可以被牺牲、被抹去的‘代价’?”张澜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泪水无声地滑落,“就因为我的‘价值’不够?就因为我没有他那么‘有用’?”
吴悠无言以对。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残酷的“价值论”在两人之间回荡。
她只能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这微弱的连接是此刻唯一能证明张澜存在、证明她的痛苦被看见的东西。
她甚至在想:这次是“张澜”被抹去,下一次又是谁呢?会不会轮到自己呢?
她的目光越过张澜的眼泪,似乎穿透了混乱的大厅,望向那象征着权力核心的顶层方向。
在柏悦集团——这个即将由靳谨言主导的权力世界,一直以来,她都是他“忠诚”的“伥鬼”。
如果这一次,她选择拒绝和他合作,抽掉一根权力结构的铆钉呢?
良久,她听见自己回答——
“别怕,这次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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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如此高岭之花”。———chapter 2:《高岭之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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