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林霜已经坐在事务所的化妆间里。化妆师小心翼翼地在她眼下涂抹遮瑕膏，试图掩盖一夜未眠的痕迹。镜中的女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恢复了那个法庭上无懈可击的林律师形象。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手机震动，是凌初轩的消息：「记者会加油。我在现场外围，随时联系。」后面跟着一个简笔画的加油表情。
林霜嘴角微扬，回复：「收到。注意安全。」
她知道凌初轩就在附近某个地方，可能穿着便装混在人群里，也可能坐在某辆不起眼的车里，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种无声的守护让她感到安心，也让她更加坚定。
八点半，记者会现场座无虚席。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闪光灯此起彼伏。林霜深吸一口气，在主任的陪同下走上台。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没有一丝慌乱。
“各位媒体朋友，早上好。”林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传遍会场。
“感谢大家出席今天的记者会。关于《财经日报》今日刊载的不实报道，我代表本人及事务所，做出如下声明...”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林霜展现了顶级律师的专业素养。她条理清晰地逐条驳斥报道中的不实信息，出示了代理案件与凌初轩调查案件之间毫无关联的证据链，并严正指出报道中侵犯**、涉嫌诽谤以及隐含性别歧视的违法之处。她的语言精准、逻辑严密、气势沉稳，不带任何情绪化的指控，却字字千钧。
“...最后，关于报道中对我个人生活的窥探和不当揣测，”林霜的语气转为更加严肃。
“我与凌初轩警官的关系，是我们两人的私事。我们作为成年女性，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伴侣，这与我们的职业能力和职业道德无关。任何试图利用性取向进行人身攻击和职业抹黑的行为，不仅是对我们个人的侮辱，更是对社会公平正义和性别平等原则的践踏。对此，我们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一切权利。”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和快门声。林霜的回答既澄清了事实，又立场鲜明地捍卫了个人权利，没有回避敏感问题，也没有陷入对方预设的陷阱。
提问环节，有记者尖锐发问：“林律师，您是否承认与凌警官是恋人关系？这种关系是否会影响您在处理涉及警方的案件时的客观性？”
林霜直视提问的记者，目光锐利：“我刚才已经说过，我的私人生活与工作无关。至于案件处理的客观性，我的所有工作记录和案件结果都经得起法律和公众的检验。用未经证实的私人关系来质疑我的专业能力，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误导。”
又有记者追问：“有消息称凌警官昨晚出现在化工集团火灾现场附近，这与您代理的案件是否存在关联？”
林霜心中微凛，但面色不变：“凌警官作为刑警，出现在任何案件现场都是她的职责所在。至于火灾的具体情况，请向警方求证。我仅代表我的当事人处理环境污染诉讼，与此火灾事件无关。请不要做无端联想。”
记者会在林霜掌控全局的氛围中结束。
公关顾问低声对她说：“效果很好，舆论风向已经开始转向了。”
林霜点点头，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
城东废弃仓库的火灾现场一片狼藉。焦黑的残垣断壁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品和烧焦物的混合气味。凌初轩戴着口罩和手套，在技术队同事的指引下，小心地穿过警戒线。
“组长，这边。”小张指着仓库深处一个被烧得变形的货架。
“在这里发现的，藏在夹层里。”
几个密封的金属箱被消防员破拆后取出，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印着外文标签的药瓶。凌初轩拿起一瓶，标签上的成分说明让她瞳孔微缩——这是一种严格管制的精神类药物，在黑市上价格高昂。
“和上个月码头截获的那批货成分一致。”技术队的同事低声说。
“走私渠道可能有关联。”
凌初轩的心沉了下去。李贵最近确实频繁接触这个仓库的主管。这绝不是巧合。
手机震动，是韩砚发来的消息：「记者会看了！霜姐帅炸了！李贵那王八蛋肯定气疯了！你在哪？没事吧？」
凌初轩回复：「火灾现场。有发现。晚点说。」
她收起手机，继续勘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下意识扶住旁边焦黑的墙壁。昨晚几乎没睡，加上火灾现场的浓烟和紧张的工作节奏，让她有些不适。
“组长，你脸色不太好。”小张关切地问。
“没事。”
凌初轩摆摆手，强打精神。
“继续。重点查仓库的进出记录和监控，还有主管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最近和李贵的接触。”
记者会后，林霜回到事务所处理后续工作。紧绷的弦一旦松开，疲惫和昨夜淋雨后的不适感便汹涌袭来。她感到头重脚轻，喉咙干痛，额头发烫。
“林律师，您脸色很差，要不要休息一下？”助理担忧地问。
林霜摇摇头。
“没事，把舆情监测报告给我。”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但眼前的字迹开始模糊。她想起凌初轩还在危险的火灾现场，想起李贵可能躲在暗处窥伺，想起记者会上那些尖锐的问题...压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下午，天空再次阴沉下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霜终于支撑不住，提前离开了事务所。她没有开车，叫了辆出租车。
坐在车里，她感到一阵阵发冷，身体微微颤抖。她拿出手机，想给凌初轩打电话，又怕打扰她工作。犹豫间，她拨通了凌羽的电话。
“羽姐...”
“霜霜？你怎么了？声音这么哑？”凌羽立刻听出不对劲。
“我...可能有点发烧。刚从事务所出来...”
“你在哪？我让韩砚去接你！”
凌羽的声音透着焦急。
“不用麻烦韩砚...我快到家了...”林霜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别逞强！我让周雾过去！她今天刚好下夜班休息！”凌羽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周雾？林霜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凌初轩提过几次，是她警校时期的好友，现在是市一院的外科医生，也是除韩砚外她最信任的朋友。
林霜昏昏沉沉地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她挣扎着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女人，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卫衣，背着一个硕大的医疗急救包。她看起来比凌初轩和韩砚年长几岁，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间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清澈而锐利。
“林律师？我是周雾。”
她的声音温和而干脆。
“凌羽让我来看看你。”
林霜侧身让她进来，脚步虚浮。周雾立刻皱起眉头，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这么烫！”周雾的语气严肃起来。
“量过体温吗？”
林霜摇摇头。周雾迅速从包里拿出电子体温计，示意林霜含住。
“39.8度。”
周雾看着读数，眉头紧锁。
“高烧。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症状？”
“昨晚淋了点雨...今天记者会后感觉特别冷，头疼，喉咙痛...”
林霜的声音嘶哑微弱。
周雾一边听，一边利落地检查她的咽喉和听诊心肺。
“扁桃体化脓，肺部暂时还好，但高烧不退很危险。必须去医院。”
“不用...我吃点退烧药...”，林霜不想麻烦。
“不行！”
周雾态度坚决。
“你现在的状况，普通退烧药压不住。而且你是律师，嗓子很重要，扁桃体化脓不及时处理可能引发更严重的问题。初轩知道了会杀了我。”
她提到凌初轩的名字时，语气带着熟稔的关切。
周雾不由分说地扶起林霜。
“我车在楼下，送你去我们医院。放心，我亲自处理。”
林霜无力反抗，被周雾半扶半抱地带下楼。
坐进周雾的车里，她迷迷糊糊地问：“初轩她...还在现场？”
“嗯，火灾那边好像有重大发现，她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周雾平稳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林霜一眼。
“别担心她，她皮实得很。倒是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她知道了肯定心疼死。”
林霜靠在座椅上，闭上眼，感觉意识有些模糊。周雾身上有种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气质，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到了医院，周雾直接带她走了急诊通道。有周医生亲自领着，一切手续都办得飞快。抽血、化验、输液...林霜被安置在急诊留观区的一张病床上，很快挂上了点滴。
“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引发的高热。”
周雾看着刚出来的血常规报告。
“还好来得及时。先退烧消炎，观察一下。这几天必须严格休息，禁声。”
周雾安排好一切，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初轩那边我通知了，她处理完马上过来。现在，你闭眼休息，我在这守着。”
林霜感激地点点头，药效上来，加上身体极度疲惫，她很快沉沉睡去。
凌初轩是在接到周雾电话时才知道林霜进了医院。她刚结束现场勘查，正准备回警局汇报。
“什么？！医院？严重吗？”
凌初轩的心瞬间揪紧，声音都变了调。
“高烧39.8，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刚挂上水，现在睡着了。”
周雾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很冷静。
“你那边怎么样？能过来吗？”
“我马上到！”
凌初轩挂了电话，对小张快速交代了几句，跳上车就往医院疾驰。
她冲进急诊留观区时，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火灾现场的烟灰，警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眼神里满是焦急和疲惫。
周雾看到她这副样子，叹了口气，指了指病床。
“烧退了些，刚睡着。你轻点。”
凌初轩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林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器。点滴瓶里的液体正缓缓流入她的静脉
凌初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从未见过林霜如此虚弱的样子。那个在法庭上叱咤风云、在记者会上冷静自持的林霜，此刻却如此无助。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握住林霜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那只手冰凉。
周雾递给她一杯水和一包湿巾。
“擦擦脸吧，跟花猫似的。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处理一下自己？”
凌初轩摇摇头，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林霜的脸。
“我就在这。”
周雾没再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去给她弄点清淡的粥，醒了得吃点东西。有事按铃叫护士。”
她了解凌初轩，这种时候谁也劝不动她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和林霜均匀的呼吸声。凌初轩用湿巾仔细擦去脸上的烟灰，动作轻柔，生怕吵醒床上的人。她看着林霜沉睡的容颜，想起记者会上她冷静反击的模样，想起她昨晚在自己公寓里强撑的样子，想起更早之前，在露营的湖边，在“回声”酒吧里，她或温柔或专注的每一个瞬间。
一种混杂着心疼、自责和浓烈保护欲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轻轻抚平林霜微皱的眉头，低声呢喃：“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林霜似乎有所感应，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只是无意识地往凌初轩的手心蹭了蹭，仿佛在寻找温暖和依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凌初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在林霜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如同羽毛拂过。
“睡吧，我在这里。”
她轻声说，将那只冰凉的手握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窗外，雨还在下。病房里，时光仿佛变得缓慢而宁静。凌初轩就这样守着，忘记了火灾现场的紧张，忘记了李贵的阴谋，忘记了外界的喧嚣。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需要她守护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霜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糊。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手心里传来的温暖和力量，然后才看到趴在床边、已经累得睡着的凌初轩。凌初轩的头发散乱，脸上带着疲惫，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手也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林霜的目光落在凌初轩还沾着一点烟灰的侧脸上，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她想起周雾说的
“她皮实得很”
想起她总是冲在最前面的样子，想起她此刻的疲惫和守护。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涌上心头。她轻轻动了动手指，反握住了凌初轩的手。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雾端着热粥进来，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住，脸上露出了然又温和的笑意。
她无声地将粥放在床头柜上，对醒来的林霜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熟睡的凌初轩，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林霜看着身边熟睡的人，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高烧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窗外的雨声淅沥，病房里一片安宁。她知道，风暴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她们拥有这份难得的宁静和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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