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外，惨白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墙壁。林霜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她的目光穿透厚重的玻璃窗，落在里面那张病床上。凌初轩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发出规律滴答声的仪器。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半边脸颊也带着擦伤和淤青。呼吸面罩覆盖着她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牵动着林霜的心弦。
脱离生命危险，只是漫长战斗的开始。颅脑损伤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迟发性出血的风险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肋骨骨折、肺挫伤、多处骨折…医生的话像冰冷的刀子，反复切割着林霜的神经。
周雾穿着白大褂，轻轻走到林霜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温水。
“霜姐，喝点水。你守了一天一夜了，去休息会儿吧，我替你看着。”
林霜缓缓摇头，目光没有离开玻璃窗内的人影。
“不用，我在这里等她。”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异常坚定。
周雾叹了口气，没再劝。她知道林霜的固执，尤其是在关乎凌初轩的时候。
“情况暂时稳定了，颅内压没有继续升高，这是个好兆头。但醒来的时间…真的不确定。脑损伤后的昏迷期，因人而异。”
“我知道。”
林霜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里面沉睡的人。
“多久我都等。”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
韩砚和凌羽轮流送来食物和水，强迫林霜吃一点。她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
夜幕再次降临。走廊里安静下来，只有护士偶尔轻步走过的声音。
林霜终于被允许穿上无菌服，进入监护室进行短暂的探视。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每一步都放得极轻。
近距离看着凌初轩，那些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拂过凌初轩没有受伤的额角，避开那些刺眼的纱布和淤青。指尖下的皮肤冰凉。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凌初轩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只手同样冰凉，手背上还留着留置针的胶布。
林霜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它，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初轩…”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我在这里。”
没有回应。只有呼吸机规律的送气声和监护仪平稳的滴答。
林霜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连日来的恐惧、担忧、疲惫和无助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凌初轩冰凉的手背上。
“对不起…”
她低语着，声音破碎不堪。
“是我太慢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想起凌初轩在市局门口离开时挺拔决然的背影，想起她总是冲在最前面的样子。
想起她笑着说
“我会的，为了你，我也会保护好自己”时的眼神。
那些画面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你说我们是战友…可我连战友都没能保护好…”
林霜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和自责。
“我明明知道危险…我明明应该阻止你…或者…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凌初轩沉睡的容颜。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锐气或温柔的脸，此刻只剩下脆弱的平静。
“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林霜的声音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抖。
“别睡了…初轩…看看我…跟我说句话…”
她俯下身，靠近凌初轩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诉说着心底最深处、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就开始在意你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在露营时，你坐在篝火旁弹吉他，火光映在你脸上的时候…在湖边，你告诉我那些过往，眼神里带着倔强和脆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样。”
“我习惯了把自己包裹在规则和理性里，习惯了保持距离。是你…是你一点点凿开了那层冰。你总是那么直接，那么纯粹，像一团火，让我忍不住想靠近，又害怕被灼伤…”
“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后悔没有在你每次冲出去的时候，都紧紧拉住你的手…后悔没有在每一个能拥抱你的时刻，都用力抱住你…”
林霜的声音越来越低，泪水不断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将脸轻轻贴在凌初轩的颈侧，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那是生命还在顽强延续的证明。
“我爱你，初轩。”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所以，求求你…醒过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让我…保护你一次…”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浸湿了凌初轩病号服的衣领。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席卷了她，她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身下的人。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林霜紧握着的那只手，那只冰凉、毫无生气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像蝴蝶翅膀最轻微的扇动，像冰层下第一缕融水的流动。
林霜的身体猛地僵住！她所有的感官瞬间被调动到极致！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凌初轩的脸上，落在她紧闭的眼睑上！
刚才…是错觉吗？是她太过渴望而产生的幻觉吗？
她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集中在凌初轩的手指上！
一秒…两秒…
就在林霜几乎要绝望地以为那真的是错觉时——
凌初轩那只被她紧紧包裹着的手，食指的指尖，再次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勾了一下！
这一次，林霜看得真真切切！感受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无意识的抽搐！那是一个有意识的、微弱的回应！
“初轩！”
林霜失声惊呼，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医生！周雾！医生！”
她朝着监护室门口的方向大喊，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急迫。
“她动了！她的手动了！她回应我了！”
她顾不上仪态，顾不上一切，双手紧紧回握住凌初轩那只刚刚动过的手指，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她的目光灼灼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凌初轩的脸，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初轩！你听到了对不对？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林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
监护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雾和值班医生迅速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周雾急声问。
“她的手动了！她勾了我的手指！两次！”
林霜激动地指着凌初轩的手，语无伦次。
“她回应我了！她听到了！”
周雾和医生立刻上前，仔细检查凌初轩的瞳孔反射、生命体征，并轻轻呼唤她的名字，进行疼痛刺激测试。
林霜紧张地站在一旁，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着医生用棉签轻轻触碰凌初轩的眼角，看着周雾在她耳边低声呼唤。
几秒钟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凌初轩那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如同被风吹动的蝶翼，极其缓慢地、挣扎着…颤动了几下。
然后。
在所有人充满希冀的目光中，那双紧闭了太久的眼睛，终于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尽管那眼神涣散、迷茫，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迟钝，但那双深邃的眼眸，确确实实…睁开了！
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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