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病床上那双艰难睁开的眼睛上。
那眼神涣散、迷茫，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焦距迟迟无法对准，带着重伤初醒的迟钝和巨大的虚弱感。
“初轩？初轩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周雾的声音轻柔而急切，俯身靠近病床。
凌初轩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掠过周雾的脸，带着一丝陌生的困惑，最终落在了站在床尾、泪流满面、几乎屏住呼吸的林霜身上。
那涣散的目光，在接触到林霜身影的瞬间，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凝滞。像迷失在浓雾中的航船，终于捕捉到遥远灯塔的一缕微光。
林霜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苏醒。
“霜…霜…”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从凌初轩覆盖着呼吸面罩的口中艰难地逸出。她的嘴唇干裂，微微翕动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认出了她！她在叫她！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林霜，让她瞬间泪如泉涌。她再也忍不住，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管线，紧紧握住了凌初轩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我在！初轩，我在这里！”
林霜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凌初轩的手指在林霜的掌心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握。
她的目光依旧涣散，努力想要聚焦在林霜脸上，却显得力不从心，眼皮沉重地仿佛随时会再次合上。
“别睡，初轩，看着我…”
林霜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祈求，指尖轻轻抚过她冰凉的手背。
“看着我，我在这里。”
值班医生迅速检查了凌初轩的瞳孔反射和基本生命体征。
低声对周雾说：“意识初步恢复，但非常微弱，定向力差。需要密切观察，防止颅内压波动。”
周雾点点头，示意医生先出去。她走到林霜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低声道：“霜姐，她醒了，这是最重要的第一步。但别让她太激动，她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
林霜用力点头，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始终无法离开凌初轩的脸。
凌初轩似乎耗尽了力气，眼皮缓缓垂下，但并没有完全闭上，只是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在呼吸机的辅助下显得平稳了一些，但依旧微弱。
林霜就这样静静地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苏醒后的容颜。
那苍白的脸色，干裂的嘴唇，眼下的青影，都让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但那双眼睛睁开了，那微弱的气息还在，这就足够了。
时间在监护仪平稳的滴答声中流逝。凌初轩似乎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者眼皮颤动一下，仿佛在努力对抗着沉重的睡意，想要确认林霜是否还在。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让林霜的心跟着颤动。
她俯下身，凑到凌初轩耳边，用最轻最柔的声音低语：“我在，一直都在。睡吧，安心睡，我守着你。”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气息，凌初轩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悠长，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霜轻轻拭去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她看着凌初轩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脆弱的脸庞，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任何风雨。
凌初轩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一次，她的意识清晰了许多。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疼痛。头痛得像要裂开，胸口闷痛，手臂和腿更是传来钻心的疼。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
“初轩？你醒了？”
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
凌初轩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林霜。
她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明显的青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关切和欣喜。
“霜…”
凌初轩想说话，但喉咙干涩疼痛，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来。呼吸面罩已经被取下，换成了鼻氧管。
“别说话！”
林霜立刻制止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棉签，沾了温水，极其轻柔地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你伤得很重，喉咙也受伤了，先别急着说话。”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唇瓣，带来一丝舒适。
凌初轩看着林霜专注而温柔的动作，看着她眼底浓重的疲惫和毫不掩饰的心疼，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刺眼的车灯、剧烈的撞击、天旋地转的翻滚…还有…林霜在耳边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唤和告白…
她的心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混合着疼痛、后怕，还有…一种让她眼眶发热的酸涩。
她想抬手去碰碰林霜的脸，告诉她别担心，告诉她她都听到了…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林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
柔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
凌初轩看着她，努力眨了下眼睛，表示明白。她的目光落在林霜脸上，带着深深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她记得那个冰冷绝望的时刻，是林霜的声音将她从黑暗的边缘拉了回来。
“周雾说，你暂时脱离危险了，但需要时间恢复。”
林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哄她。
“颅脑损伤需要观察，骨折也需要慢慢养。别担心工作，也别担心外面的事，一切有我。”
凌初轩的眉头微微蹙起。
外面的事…李贵…王强…火灾案…她昏迷前正在追踪的关键线索…
林霜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些事交给我，相信我，好吗？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伤。”
她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初轩看着她眼中那份沉静的力量，心中的焦躁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信任。
这时，周雾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
看到凌初轩睁着眼睛，她眼睛一亮：“哟！我们的大英雄终于舍得彻底清醒了？”
凌初轩想扯出一个笑容，但嘴角的肌肉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别乱动！”
周雾赶紧上前检查她的瞳孔和伤口。
“感觉怎么样？头疼得厉害吗？胸口闷不闷？”
凌初轩眨了眨眼，表示肯定。疼，全身都疼。
“疼就对了，说明神经没坏。”
周雾一边记录一边说。
“颅脑CT显示出血点基本吸收了，但水肿还没完全消，所以头疼会持续一段时间。肋骨断了三根，肺挫伤，所以呼吸会痛。左臂尺骨骨折，左腿胫骨骨折，都固定好了。万幸没伤到脊柱和内脏，算你命大！”
听着周雾报菜名似的报着自己的伤势，凌初轩只觉得浑身更疼了。
她看向林霜，发现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中满是心疼。
“不过”
周雾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
“有个情况需要跟你们说一下。”
她看向林霜。
“我们在初轩的血液样本里，检测到了一种非常规的代谢产物残留，浓度很低，但很异常。初步怀疑，可能和某种…神经抑制类药物有关。”
林霜和凌初轩同时一震！
神经抑制类药物？车祸前？
林霜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什么意思？你是说…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还不能完全确定。”
周雾谨慎地说。
“这种物质代谢很快，残留极低，也可能是她自身应激反应产生的异常代谢物，或者车祸时吸入的某些化学物质…但结合她出事前正在追查的事情…”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凌初轩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传来一阵闷痛，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牵动了断裂的肋骨，疼得她冷汗直冒。
“初轩！别激动！”
林霜和周雾同时上前安抚。
凌初轩强忍着剧痛，眼神却变得异常锐利和冰冷。她看向林霜，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用口型无声地说道：
“王…强…”
林霜的心猛地一沉。她读懂了凌初轩的意思。车祸，很可能不是意外！是王强！是李贵背后的人！他们不仅构陷，还想杀人灭口！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林霜。她看着病床上虚弱不堪却眼神倔强的爱人，看着她身上缠绕的绷带和石膏，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保护欲和复仇的决心在她心中熊熊燃烧。
她轻轻握住凌初轩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坚定而清晰地低语：
“我知道。别担心。好好养伤。外面的事，交给我。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伤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凌初轩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决绝和守护的脸庞，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那颗因为愤怒和疼痛而焦灼的心，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她的霜霜，说到做到。而她，会尽快好起来，与她并肩作战。风暴远未结束，但她们，将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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