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半，林霜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平日里法庭上的职业装太过正式，而家居服又太过随意。最终她选了一件深蓝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简单却不失优雅。
门铃准时在七点响起。林霜打开门，看到凌初轩站在门外，不再是平日的警服或运动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牛仔裤，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年轻而放松。
"准备好了吗？"
凌初轩微笑着问，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林霜点点头，拿起外套。
"我们去哪？"
"一个特别的地方。"凌初轩神秘地眨眨眼。
"我高中时常去的地方。"
两人下楼，凌初轩的车停在路边。不是警队配发的公务车，而是一辆略显陈旧的私家车，车内干净整洁，后座放着几本乐谱和一个小型电子琴。
"你开车来的？"林霜有些惊讶。
"嗯，今天休假。"
凌初轩发动车子，"不想穿警服去那个地方。"
车子穿过城市中心，驶向老城区。夜幕渐渐降临，街灯一盏盏亮起。凌初轩开车时很专注，修长的手指轻握方向盘，偶尔瞥一眼后视镜，刑警的职业习惯显露无遗。
"身体还好吗？"
等红灯时，凌初轩转头问道。
"昨晚烧得那么厉害。"
"好多了。"林霜微笑。
"多亏某个人的照顾。"
凌初轩的耳尖微微泛红，迅速转回去看路。
林霜发现，这个在警队里雷厉风行的刑警组长，在谈及感情话题时竟会如此羞涩。
老城区的街道狭窄曲折，凌初轩熟练地穿梭其中，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招牌上写着"回声"，门口没有明显的标识，只有一个小小的音符图案。
"这是...酒吧？"林霜疑惑地问。
"不全是。进去就知道了。"凌初轩摇摇头。
推开厚重的木门，里面是一个下沉式空间，灯光昏暗而温暖。正中央是一架老式钢琴，周围散落着几张桌子，最里面有个小吧台。墙上挂满了黑白照片和泛黄的海报，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台老式点唱机。
"欢迎来到'回声'。"凌初轩轻声说。
"我高中时的避难所。"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到凌初轩时眼睛一亮。
"小轩！好久不见！"
"老周。"
凌初轩微笑着走过去，两人熟稔地拥抱。
"带个朋友来听听音乐。"
老周打量了林霜一眼，和蔼地笑了。
"第一次见你带人来。坐老位置？"
凌初轩点点头，带着林霜走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这里视野隐蔽，却能清楚看到整个空间，尤其是那架钢琴。
"这里是..."
"地下音乐酒吧，开了四十多年了。"凌初轩解释道。
"不对外宣传，来的都是熟客或者口耳相传的音乐爱好者。"
服务员送来两杯饮料——给凌初轩的是轻乳茶，林霜的则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
"你常来？"林霜好奇地问。
"高中时几乎每天都来。"凌初轩的目光扫过四周，充满怀念。
"老周收留了我，让我免费弹钢琴，有时候还管饭。"
林霜环顾这个不起眼却充满故事的空间，想象着年轻的凌初轩在这里寻求慰藉的样子。那时的她，还没有警校的训练塑造出的挺拔身姿，没有破案时的锐利眼神，只是一个被世界伤害的女孩，在音乐中寻找救赎。
"想听我弹一首吗？"
凌初轩突然问，眼中闪烁着罕见的期待。
"当然。"林霜点点头。
凌初轩走向钢琴，与老周简短交谈后坐下。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片刻，然后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整个空间仿佛静止了。这是一首林霜从未听过的曲子，开始时忧郁而克制，如同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渐渐地，旋律变得坚定有力，像是找到了方向；最后，音乐绽放出惊人的光彩，如同冲破乌云的第一缕阳光。
凌初轩完全沉浸在演奏中，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摇摆，时而闭眼，时而抬头，表情随着音乐变化。这一刻，她不再是刑警凌组长，而只是一个纯粹的音乐灵魂，自由地表达着内心深处的情感。
林霜屏息凝视，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她见过法庭上雄辩的凌初轩，见过犯罪现场冷静分析的凌初轩，见过照顾她时温柔细致的凌初轩，但此刻在钢琴前的凌初轩，却是最真实、最完整的版本。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片刻的寂静后，零星掌声从各个角落响起。凌初轩有些羞涩地鞠躬，然后回到林霜身边。
"那是什么曲子？"林霜轻声问。
"我从没听过。"
"《破晓》，我自己写的。"凌初轩低头喝了口茶。
"高中时开始创作，去年才完成。"
林霜注视着她，"它很美...像是一个人从黑暗走向光明的旅程。"
凌初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听出来了。"
"中间那段转调..."林霜犹豫了一下。
"听起来像是在挣扎，但又不放弃希望。"
凌初轩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
"就是那个时期。高二下学期，最黑暗的时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周亲自送来两份简餐，朝凌初轩眨眨眼。
"多吃点，你还是太瘦了。"
凌初轩笑着道谢。餐食简单却美味，两人安静地吃着，偶尔交谈几句。周围陆续有客人上台表演，有吉他弹唱，有小提琴独奏，甚至还有口琴。每个人都全情投入，观众则报以真诚的掌声。
"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你？"林霜好奇地问。
"作为刑警..."
"除了老周，没人知道我的职业。"凌初轩摇摇头。
"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
林霜突然明白了这个地方对凌初轩的意义——一个可以暂时脱下警服、放下责任、做纯粹自己的避风港。而现在，她将这个秘密基地分享给了自己。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林霜真诚地说。
凌初轩微微一笑，"我想让你了解...全部的我。"
这句话让林霜心头一热。她想起自己精心维护的完美律师形象，从未向任何人展示的脆弱和混乱。而凌初轩，却如此自然地邀请她进入自己最私密的空间。
"你妈妈..."林霜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地方吗？"
凌初轩的表情柔和下来。
"嗯。是她先发现的。那时我刚上高中，被同学嘲笑后躲在附近哭，她下班路过，听到了钢琴声..."
她的声音带着怀念。
"妈妈拉着我进来，老周正在弹《月光奏鸣曲》。那之后，这里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她加班时，我就在这里写作业、弹钢琴等她。"
林霜想象着那个画面——疲惫的单亲母亲和受伤的女儿，在这个小小的音乐天堂里找到慰藉。她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
"后来她生病了。"凌初轩继续道，声音很轻。
"后来的日子里，老周每天让我在这里录一首曲子，带到医院给她听。"
林霜伸手覆上凌初轩的手背，无言地传递着安慰。凌初轩没有抽回手，反而翻转手掌，轻轻握住了林霜的手指。
"所以你成为警察..."
"因为我想保护那些像我妈妈一样的人。"
凌初轩直视林霜的眼睛。
"那些无力保护自己的普通人。"
林霜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凌初轩会对工作如此投入，为什么她会冒雨为一个普通的手链冒险。那不只是职业责任，更是对母亲的承诺，对过去伤痛的回答。
"你呢？"凌初轩轻声问。
"为什么选择法律？除了...那场车祸。"
林霜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我父亲...在母亲去世后三个月就再婚了。对方是肇事司机的表妹。"
"什么？"凌初轩倒吸一口气。
"巧合？利益交换？我不知道。"林霜的声音平静，但眼神冰冷。
"我只知道法律没能保护我母亲，却保护了那些伤害她的人。我想改变这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凌初轩握紧了她的手，"所以你才那么坚持程序正义。"
"规则和秩序...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东西。"林霜苦笑。
"人太善变，但法律条文至少白纸黑字，不会突然背叛你。"
两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伤痕和应对方式——一个选择用拳头保护弱者，一个选择用法律维护正义，但都源于被伤害的过去。
"我有时会想。"凌初轩轻声说。
"如果我们高中时就认识..."
"你会是那个为我挡住篮球的人，而我会是那个帮你反驳班主任的人。"林霜微笑。
凌初轩大笑，引得附近几桌客人转头看过来。她立刻捂住嘴，眼睛却依然弯成月牙。林霜从未见过她如此放松快乐的样子，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再来一首？"老周走过来问。
"难得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凌初轩看了看林霜，得到肯定的眼神后，起身走向钢琴。这一次，她弹的是一首欢快的曲子，充满活力和希望。几个客人甚至跟着节奏打起拍子。
演奏结束后，凌初轩没有立刻回来，而是和老周聊了一会儿。林霜看着她与老人交谈时生动的表情和手势，与平日警队里那个严肃的组长判若两人。
"抱歉，老周总有很多话要说。"凌初轩回来后解释道。
"他问我是不是终于找到..."
她突然停住，耳根泛红。
"找到什么？"林霜好奇地问。
凌初轩低头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
"找到...知音。"
林霜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词背后的含义，但没有追问。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地变化了，更加亲密，也更加紧张。
离开"回声"时已是深夜。老城区的小巷安静得出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凌初轩自然地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一个细微的保护姿态。
"今晚..."
凌初轩开口，又停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很喜欢。"
"谢谢你分享这个地方给我。"林霜接过话头。
"下次...也许可以带你去我常去的拳击馆？"凌初轩松了口气，嘴角上扬。
林霜挑眉，"你想教我打拳？"
"防身术而已。"凌初轩笑道。
"每个女孩都应该学一点。"
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凌初轩为林霜打开车门。就在这时，一道闪光灯亮起，两人同时转头，看到巷子口一个人影迅速躲进阴影中。
"谁？"
凌初轩立刻进入警备状态，下意识将林霜护在身后。
但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凌初轩皱眉，拿出手机拍下巷口的监控摄像头。
"明天我查一下。"
林霜却感到一丝不安。那道闪光太过刻意，不像是偶然的狗仔或路人。
回程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凌初轩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车辆，刑警的本能让她警惕起来。
"可能只是八卦记者。"
"或者认出了你的粉丝。"林霜试图缓解气氛。
凌初轩摇摇头。
"这里没人知道我是警察。而且..."她犹豫了一下。
"最近有个案子，嫌疑人还没抓到。"
林霜点点头，但心中的不安并未消散。她想起自己正在处理的那起敏感案件，涉及政商勾结，对方律师团队手段颇为激进。
车停在林霜公寓楼下，凌初轩坚持送她上楼。电梯里，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却都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要进来喝杯茶吗？"到达门口时，林霜问道。
凌初轩看了看表，已经接近午夜。
"明天你还要上班..."
"一杯茶的时间。"林霜坚持道，钥匙已经插进门锁。
公寓里安静而温馨。林霜烧水泡茶，凌初轩则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夜景。
"今天的曲子。"林霜端着两杯茶走过来。
"《破晓》...它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凌初轩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霜的手指。
"因为有人带来了光明。"
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相遇，某种无言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林霜突然意识到，自己筑起多年的心墙，正在这个曾经的陌生人面前悄然崩塌。
而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李贵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屏幕上显示着刚刚接收的照片——凌初轩和林霜在"回声"门口的亲密瞬间，以及林霜公寓楼下的画面。
"找到你的弱点了，大律师。"他喃喃自语，翻看着另一份文件——林霜正在处理的那起敏感案件的内部资料。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资料我收到了...是的，足够制造些麻烦了...明天见报？完美。"
挂断电话，李贵举起酒杯，对着照片中的两人虚敬一下，"敬我们的'重逢'，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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