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冰冷的光柱刺破黑暗，将芥川龙之介猛地拽离了原本的世界。
意识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般天旋地转，最后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
他咳着撑起身子，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宿舍，而是一片泛着金属冷光的奇异广场，头顶是望不到尽头的深邃黑暗。
“这届新人素质不行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老成，却掩盖不住底色的清亮。
芥川龙之介猛地循声望去，瞳孔适应了光线后，看到了那个身影。
那个家伙从凳子上跳下来，上下打量着他：
“不错，你是我见过素质最好的新人。”
芥川龙之介喉咙里那句“越鸣学姐”还没叫出声，就看着她摩挲着下巴，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姿态：
“我叫张杰，是中洲队的队长。”
这时，旁边传来几下慢条斯理的鼓掌声。
芥川龙之介往旁边望去。
是太宰治。
事实上，如果不是一早就看到她在那边凹造型，太宰治大概也会觉得很像回事了。
对此越鸣表示：
“啧……不解风情。”
这可是《无限恐怖》的开局，错过了谁来补！真正懂行的应该自称“楚轩”或者“郑吒”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起码这里还有个活人——中原中也叹了口气，感觉在场正常的人可能只有自己和新来的芥川龙之介了。
他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双臂交叉，明显对眼前的闹剧感到不耐烦。
“好的，队长。”尽管完全不明所以，但芥川龙之介还是依从了越鸣的设定，低声回应道。
好的，现在只有一个正常人了。中原中也心想。
——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梦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下午还有物理小测，他一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地方，尤其是可能会面临魏尔伦的说教。
经历过前几轮梦境的洗礼，他当然知道问梦的主人越鸣本人也没什么用，但每天晚上的奇妙冒险还是有点太刺激高中生的神经了。
今天的梦似乎比往常更迟滞了些许。最初进入这片空间数人头时，他还感到些许奇怪，直到芥川龙之介突兀地“登场”，那种微妙的“齐了”的感觉才浮现出来。
太宰治觉得，可能越鸣的那句“我们一起组乐队（划掉）排节目”就是万恶之源。
“那职教中心的怎么没进？”她问。
太宰治眉梢微挑，反问道：
“那你跟人家谈的是节目吗？”
越鸣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瞬间焉巴巴地塌下肩膀，但随即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头：
“——你跟踪我？！”
“我觉得操场应该是个公共场所，”太宰治无辜地摊了摊手，“没有谁规定你和老相好聊天的时候别人不能在操场上遛弯啊。”
越鸣认为太宰治的用词极度怪异，简直是凭空污蔑人清白：
“照你这么说你老相好今天早自习还把你早饭没收了呢！”
她指的是今早织田老师例行公事没收太宰藏在抽屉里的豆浆饭团一事。
他张口想要辩驳，织田作那是因为他是老师，今天背后有福泽主任巡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感觉自己只要认真回答了，好像也就被拉低到和越鸣同一胡搅蛮缠的水平线了。
于是他只是弯起那双鸢色的眼睛，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一副“随你怎么说我都包容”的欠揍模样。
越鸣：他一直在挑衅我.jpg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把话咽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低低的抱怨：
“……傻之逼。”
声音轻得像耳语，但在这诡异的寂静空间里，足够让另外两人听清。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懒得评价。
芥川龙之介则困惑地眨了眨眼，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会梦到这种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环境？中原中也看着眼前这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迷宫，墙体高耸光滑，泛着不祥的冷光，内部通道深邃幽暗，一种诡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被腹诽的主人公越鸣不可置否，只是觉得这氛围乍一看挺像童年在4399玩过的某款以阴森诡谲著称的恐怖游戏《魔女之家》，带着点廉价的惊悚感和解谜趣味。
在真正钻入那片令人不安的黑暗之前，为了防止某人（特指越鸣）再做出什么令人脑溢血的窒息操作，在某个角落不明不白死了害他们重来，同时也为了让刚刚加入、显然还处于状况外的芥川龙之介能有所适应，太宰治用难得称得上恳切的语言，强烈要求大家必须集体行动，绝不能走散，并且要时刻保持接触。
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中原中也打头阵，宝贵的新生力量兼重点保护对象芥川龙之介被安排在中间，然后是负责拖后腿的重点盯防对象越鸣，太宰治自己主动请缨殿后，美其名曰“防止来自后方的意外情况”，尽管谁也不知道这片纯粹的黑暗中会从后面冒出什么。
策略制定得堪称完美，至少表面上如此。
然而，就在他们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踏入迷宫入口的下一秒。
周遭的一切瞬间颠覆。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顷刻间吞噬了所有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先前广场那冰冷的金属微光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下来，压得人耳膜发胀，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这无尽的黑暗吸收了。
视觉和听觉在这一刻近乎完全失效。
唯有指尖紧紧攥住的、属于前方同伴衣角的触感，以及极力屏息后，才能隐约听到的、来自彼此的轻微呼吸声，才能证明他们并非孤身一人坠入了这片永恒的虚无。
有点麻烦了。太宰治心想。
……
我孤独世界的小小囚徒。
生锈的、缺乏润滑的齿轮和杠杆在我后脑勺里反复摇摆、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像在一下一下磨刀。
什么刀？
我举起手。
哦，是爱丽丝的爱刀……掉脑袋切切。
记忆里，一个叫着“林太郎”的金发碧眼、穿着红色小洋裙的可爱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浮现出来。
不对。
不是这个爱丽丝。
是爱丽丝的疯狂回归。
……
队伍像一串被无形绳索捆绑的囚徒，在无尽的迷宫中缓慢挪动。
中也每一步都踏得极为谨慎，他能感觉到脚下是同样冰冷坚硬的金属质地，但通道似乎时有转折，时有岔路。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中原中也压低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在绝对的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一丝回音。
“同意。”殿后的太宰治应道，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越鸣同学，作为‘队长’，你有什么建设性提议吗？”
没有回应。
只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表明中间的人还在。
“喂？”中原中也也感觉不对劲，喊了一声。
“……嗯？”片刻后，越鸣的声音才迟疑地响起，“怎么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话？”中原中也皱眉。
“我……有点头晕，”越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甚至带点奇怪的嗡鸣感，“这地方……让我不舒服。”
芥川龙之介微微收紧了些抓住她衣角的手，那触感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
“学姐，是否需要停下休息？”
“不……不用，”越鸣立刻拒绝，语速快了些，“继续走，快点……找出口。”
她的催促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焦躁。
太宰治无声地蹙起了眉。
他轻轻动了动被抓住的衣角。
……
好累。
好累。
好累。
骨头像被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部生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像是要挣脱出去。
越鸣感觉自己像跑了一整个永远没有尽头的800米，缺氧的窒息感阵阵袭来。
然而，也正如每一次800米测试一样。
她在不知道有多长、不知道有多宽的迷宫里，越来越跟不上前面人的步伐，腿脚沉重得不听使唤。
就连身后的拉力也在不断催促着她跟上节奏。
然后。
或者说，终于。
越鸣感受到了一阵心脏部位的疼痛，不由得放开了攥着前方芥川龙之介衣角的手。
随后，她感觉到身后那只手也不知何时脱力松开了。
凭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仿佛幻觉般的视觉，她眼看着他们——前面三个模糊的身影。
毫无察觉地。
没有停顿地。
甚至没有回头确认一下。
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越走越远。
融入黑暗，只剩下轮廓。
最终，连轮廓也彻底被黑暗吞噬。
她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像被铁锈堵住，只能挤出嗬嗬的气音。
她想要努力跟着跑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沉重得无法动弹，仿佛被焊在了原地。
死寂的世界里，最初还能听到远处渐渐远去的、属于三个人的脚步声。
仔细听。
不对。
不对！
脚步声渐渐变得单一、重复。
那些都是复制的沙沙声。
越鸣近乎迟滞地抬起头，不知何时身边的墙体已经变得如此之矮小，她甚至能勉强看到不远处……依旧有四个人在行走！
想要再次发声警告，声带却只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彻底的寂静。
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揉眼睛，感受到的却不是皮肤的温度和柔软，而是冰冷、坚硬、带着锈迹和斑驳油漆的金属触感，关节活动时发出“嘎吱”的、缺乏润滑的摩擦声！
这、这是……
怪物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我？
还是……它变成了我？
……
不对。
不对！
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有办法能出去的！必须警告他们！必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她开始用那具冰冷、沉重、不听使唤的金属身躯，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挪动起来，金属脚掌刮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然而，她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无论如何也挪不到迷宫的边界，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而她制造出的那些刺耳声响，似乎也并没有引起前方那支“队伍”的注意，他们依旧匀速地、机械地前进着，完美地规避了她声音传来的方向。
目光死死锁定那越走越远的几人，在极度恍惚和精神震荡中，她似乎看见那个挂着“越鸣”脸皮的、走在队伍第三个的“自己”，突然回过头，穿越黑暗，精准地“看”向了真正被困在原地的她，嘴角咧开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充满讥讽和恶意的笑容！
“嗬嗬——”
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她感觉身上的金属皮层似乎在剥落、焦化，内部齿轮发出过载的悲鸣。
——我的时间不多了。
越鸣突兀地意识到一点。
如果通关的条件是自己离开的话，那么……
现在……我才是那个恐怖的魔女！
交换身体，交换生命，也交换了在这梦境中的存在形式！
只需要杀掉所有人，包括那个冒牌货，自己就能成功了！
……
黑暗中，视觉无用，只能依靠其他感官。
“等等。”太宰治突然出声，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你刚才说头晕，现在感觉怎么样？”
前方的“越鸣”顿了顿，声音依旧虚弱：
“还好……就是有点累。”
“哦~”太宰治的声音拉得老长，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语气变得随意自然。
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点回音：
“你说好下周还我的那本漫画，什么时候带来？我可等很久了。”
一片寂静。
片刻后，那个“越鸣”的声音才含糊其辞地响起，听起来煞有介事：
“出去说，我下次给你。”
哦豁。
确实是个假货。
他想。
因为自己上次借的《文豪野犬》漫画，越鸣现在都还没要回来。催好几次了都。
这样想着，再评估了一下眼前这极度危险的队形——假货正处在中间要害位置，他微微叹了口气，当机立断，用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惊慌语调对前面两个大概也察觉到些许异样的同伴喊道：
“快跑！她有问题！”
他作势要向后跑，试图引开那个假货的注意力。
不曾想，那东西并未立刻追上来。或者说，在被识破伪装的那一刻，它就仿佛失去了对这具躯壳的兴趣，某种无形的连接骤然断裂。
“越鸣”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倒下去。
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扶住那具突然失去意识的身体。入手冰凉，但确实是人类的触感。哦，看起来身体还是真的本体，只是里面的“东西”跑了。
他看着前面两步远处骤然停下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两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又感受了一下周围依旧稳固、没有丝毫消散迹象的梦境，心里快速估算着——消失的越鸣本人的意识，大概率就被困在这迷宫的某处，只要把她找出来，说不定这个该死的梦就能结束了。
“先带着她！别落单！”太宰治简短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于是，三个身心俱疲的少年，像是扛着什么烫手山芋或是……嗯，某种更不吉利的东西，艰难地扛着越鸣失去意识的身体，在这片绝对黑暗、危机四伏的迷宫中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绝望和紧张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每一个人。
直到……
一阵极其怪异、完全不属于人类、更像是金属剧烈摩擦刮擦的刺耳声响，伴随着某种沉重物体拖行的声音，猛地从前方一个岔路口的深处传来，清晰地刺入了他们的耳膜！
“迷宫里一定有提示！”太宰治快速说道，“分开找！中也你牵制它！芥川，我们左右搜索墙壁！注意任何异常！”
这是极其冒险的决定，但在黑暗中被动挨打更是死路一条。
芥川龙之介立刻应声，小心翼翼地向一侧的墙壁探去。太宰治也将扶着的越鸣身体小心靠在墙边，向另一侧摸索。
怪物似乎意识到他们的意图，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舍弃了难以立刻拿下的中原中也，猛地扑向正在摸索墙壁的太宰治！
“嗬——！”
……
芥川龙之介猛地从课桌上弹起身，额头重重撞上了前面同学的椅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浑身冷汗涔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温暖而真实。
周围是熟悉的教室，同学们嘈杂的交谈声、搬动桌椅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涌入耳中。
是梦……？
前方被莫名其妙撞了一下椅背的中岛敦吓了一跳，有些恼怒地转过头，看到芥川那苍白如纸、惊魂未定的神色，又把那点不满咽了回去，转而带着些许迟疑和小心翼翼问道：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
越鸣揉着眼睛，一脸惺忪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午休带来的头痛让她的神志有些许模糊，她眯着眼看向墙上的课程表：
“下午第一节是……物理？！”
清醒了。
她瞬间清醒了，脸上写满了对现实的绝望。
不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毫无准备的小测，还因为自己午休没休息好，脑袋昏沉，状态极差，很可能得不到想要的成绩。
不远处的太宰治支着下巴，脸色同样不太美妙。
也就是说，他们在这里辛辛苦苦解谜，然后越鸣的意思其实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是吗？队友之间能不能有点最基本的信任了？
而教室另一角，中原中也脸色铁青，“哐”地一声把自己的椅子扶正。动静大得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侧目。他狠狠瞪了越鸣和太宰治的方向一眼，显然余怒未消。
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噩梦惊袭。
从左到右站位大概是：中也-芥川-越鸣-太宰
中途出现了霓虹人抬棺的操作，我们四个真是太厉害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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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扭曲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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