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树影摇曳，心情奇差。
本来今天越鸣应该心情不错的——昨晚睡前还想着今天能抽空把新构思的曲子录个demo，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听着隔了好几层楼噼里啪啦的动静，大家就知道，这是其他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迁徙，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分钟就能在教室门口收获最新通知。
事实也的确如此。
背着手钥匙链哗啦啦地一路响着过来的森鸥外鬼一样不知何时竖在了门口，坐在靠门位置的越鸣只感觉眼前一黑，头顶就传来了声，眼前的字幕也开始实时更新，大致意思是，微机室登记，走起。
说完班里就有几声按捺不住的小型惊呼，如果不是被班主任压着估计早蹦跶开了。
听见后排男生压抑的欢呼和女生们兴奋的窃窃私语，越鸣摇摇头，人类啊。
上次进微机室还是高一，那时候还有音乐美术课呢。她揣着资料跟着拥挤的人流边走边想着，肩膀不时被前后的人撞到。楼道里弥漫着一种躁动的气息，每个要去微机室的班级都像被放出笼子的鸟。
学校的微机室几百年没更新过设备了，还要发蓝色鞋套，是超级容易破的那种廉价一次性鞋套，一不小心就会扯开一个口子。结果系统还是上世纪的，开机速度慢得让人怀疑人生。越鸣小学的时候微机课上就玩4399，中学看小说，现在高中新增了一个项目，那就是看自己发在网上的原创编曲的流量。她盯着屏幕上缓慢移动的进度条，感觉自己的青春也在这样一次次的等待中被消耗殆尽。
越鸣轻车熟路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方便查看外边情况，座椅发出吱呀的响声，熟练地按下开机键，显示器缓缓亮起，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键盘上的字母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鼠标右键有点卡顿，她不得不用力多按几次。
登录常用的音乐网站，找到自己的主页。鼠标滚轮向下滑动，播放量那一栏依然固执地停留在三位数。越鸣盯着那几个数字看了半晌，突然扯开嘴角笑了笑。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果不其然。
毫不意外。
这样想着，她又点开了小说网站。
让我看看今天更新了什么……啊，是正在追的那篇恐怖小说，正好更新到学校副本了。
越鸣就喜欢在学校里看恐怖故事，有种身临其境的诡异美感，让她既害怕又着迷。此刻窗外树影投在屏幕上，随着风轻轻晃动，仿佛真有东西在外面窥视。
正当她沉浸在其中时，屏幕上突然映出一个模糊的倒影——一顶毛茸茸的帽子轮廓。那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的实体。
越鸣的心脏猛地一跳，手指比大脑更快地切回了桌面。动作快得差点把鼠标甩出去。
我靠，陀！
她就说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自从上次梦到这男的之后她的梦就被纸片人入侵了！还害得她名声尽毁！可恶天生邪恶的俄罗斯童颜老爷爷，就让我越鸣替天行道……！
幻想结束于这顶触感很好的帽子蹭到面前的时候——
“有哪里不会吗？同学。”
说的居然还是中文。
虽然带着点异国腔调，但字正腔圆得令人惊讶。每个音节都咬得很清晰，像是经过专门训练。
难道你们剧本组都要来上这么一遭吗？
哈基陀，你这家伙……
“没有呢。”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一个学生最大的美德。
“哦？是这样吗？”名字很长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老师闻言若有所思，他微微歪头，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那你切屏干什么？”
越鸣：……别问了，再问就不礼貌了。
好在她即将坐地红温的时候，三排开外的某位同学高举起了援手：
“老师我电脑打不开了——”
那声音如同天籁，拯救了处于社死边缘的越鸣。
头顶的俄罗斯人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遗憾，但还是选择尽到老师的职责穿过教室为那个同学解惑。皮鞋声逐渐远去，绒毛帽子的轮廓终于从越鸣的视野里消失。
就在此时，开了静音的电脑下方□□闪烁了几秒，图标在任务栏上焦急地跳动着。
刚刚被抓包的越鸣有点心虚地打开聊天框——
白日做梦（4）
【殉情扣1：我总结了这几次经验，发现你午休更容易做噩梦，晚上的梦和中午大部分时间不一样。】
【打球找我：所以你午睡就是恐怖片场，晚上就是悲惨回忆？】
【魔法少年M：……虽然但是，我不觉得我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悲惨回忆。】
【殉情扣1：哦，那就是想象力咯？别看你那恐怖小说了，想象力那么丰富干嘛。】
【殉情扣1：顺便提一下，我建议你晚上别跑那么快，我在学校里有新发现。】
【魔法少年M：我那是参考解题办法，万一能过呢？】
【打球找我：……那我们还真是谢谢你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不看那些东西，就不会做噩梦了？】
【魔法少年M：……靠，我居然没办法反驳！】
越鸣还想着为什么芥川龙之介不说话，一想发现人家还是高一，当然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和他们一起上微机课并且溜号聊天了。她轻轻咂嘴，对这个缺席感到些许遗憾。
不过芥川学弟那么认真的人，大概率不会做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吧？她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皱着眉认真听讲的样子。
不行，不能带坏孩子，人家还得考大学呢——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神经病什么时候能好，但越鸣对于“劝学”这种事有种格外的偏见。
就比如她到现在也依旧很自豪当初劝方敏继续读书上职教中心而不是跟着她爸妈去外地打工这回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起码比初中毕业的学历出去找工作要好吧？
说起来，其实越鸣一直倾向于不和平时不说话的人加好友的，但奈何他们仨，不，现在是四个人是共同的倒霉蛋，在节目群也不能说这事，于是新开了小群负责交流——尽管拿到电子设备的时间不多，但她可是高贵的走读生！可以偷摸拿！
说起来还有一件尴尬的事，那就是她设置死宅味极重的自动回复——
【老师蛞蝓~这里是M酱哦~】
那天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选择相信越鸣骂人品味的中原中也缓缓打出一个“？”
越鸣看到的时候天都塌了，尴尬地打字回复道：
【……蛞蝓，谐音扩愉，意思是扩列愉快。】
【不是诋毁你的。】
总感觉越描越黑怎么回事？可恶，都怪太宰治，把好好的生物污名化了！
天杀的谁家好人跟个二次元角色科普这个啊！
这样想着，愉快的微机课很快就到了尾声，但越鸣依旧惦记着“替天行道”这回事，于是趁着大家走人而名字很长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老师还在给那位同学解惑的当口偷偷摸摸到讲台的机子上一通操作。
嘻嘻~
在旁人看来就是一脸死样的越鸣同学脸色莫名其妙又变好了。
可能是微机室蓝光比较严重吧。有人暗自猜测。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叼嘴里的江户川乱步瞥了她一眼，又移开，然后夹着资料跟同学一起离开了。
……
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越鸣倒是不那么担忧回家的时间问题，因为这周老妈出差没时间来接她，她平时自己回家也总会刻意留出空档在校门口吃点违禁产品才走，十分钟的差距就说是打车打不到回来晚了，反正客厅的监控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她的书包侧袋里还藏着刚买的辣条，是属于晚上个人时间的战利品。
聚在爬山虎满墙的走廊，没开灯的教学楼显得静谧而诡异。校外的灯光透过窗户，将走廊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空间，爬山虎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如同活物般蠕动。
说起来，太宰治的发现其实也不那么新。
鉴于中也和越鸣都有回家的ddl，所以今天的探索仅限于取材自月城二中的七大校园怪谈之一，九点半后拐角处的四楼女厕有徘徊的长发女鬼。
“啊！”
听到这里，越鸣心想，完啦！她可是最喜欢在课间到处乱跑，别说四楼，就算是五楼的废弃教室和厕所她都待过！而且还大多是晚自习！
如果真的有什么女鬼，那她不就是第一个……她顿时感到一阵后怕，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晚风吹过走廊，带来一阵凉意。
心里的小人已经抱着头尖叫着狂奔了八百遍，到地方了越鸣突然愣了一下。
她站在四楼女厕门口，注视着那扇略显陈旧的门，门上贴着的“女厕”标识已经有些褪色，门缝里透出阴冷的气息。
“这个怪谈……”她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极其荒谬的熟悉感。
“怎么？”中原中也双手插在口袋里，钴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语气带着点不耐烦，“有什么发现？”
他的站姿略显戒备，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她的手指不自在地绞着校服衣角，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讪笑道：
“那个，可能大概也许maybe……”
“我就是那个源头哦。”
话音落下，走廊里突然安静得能听到爬山虎叶子摩擦墙壁的沙沙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车辆鸣笛声显得格外清晰。
中也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宰治的手电筒光打在地上，光束中尘埃飞舞，听见这些话终于忍不住转过身：
“……你认真的？”
越鸣很难和这两位解释为什么她要躲在没人的厕所这件事。
考完了成绩出来心态崩了躲里面，想要玩电子设备拿电子手表当代餐躲里面，写的新歌不敢当着人面唱躲里面……
总之她需要一个独立空间来干点教室和走廊不能干的事。
里面的涂鸦她都熟悉得能背出来了。
隔间的门板虽然破旧，但至少能提供一丝安全感。
而且她很确定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除了她平时没人会来。
至于这个怪谈的源头……她想这很可能是源于一场误会，那天晚上她刚哼完一段最新旋律从厕所出来迎面就撞上了楼下厕所排队等不及所以被迫爬上四楼的一个隔壁班女生，披头散发校服里穿着自己最喜欢的印着“日进斗金”的红色帽衫的越鸣就这样迎接了她这辈子都不一定接得上的女高音。
“然后呢？”太宰治摸着下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电筒的金属外壳。
他看起来像信了，但也可能是没招了。
“我跑了，跑路的时候不幸崴脚，而且是两只脚，所以爬着走了一段。”越鸣手脚并用地比划着，“呃，可以参考一下那谁……伽椰子？”
旁边的中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以为800米补考的时候越鸣崴脚是意外，没想到可能是被动技。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里面混杂着同情和一丝绷不太住的好笑。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还是勉强维持住了严肃的表情。
话虽如此，但还是得确认一下太宰治的发现。
虽然是女厕所，但废弃已久，平时也基本没人在里面（除了越鸣），努力为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后，中原中也跟在前面那两个人的后边进去了黑洞洞的大门。鞋底踩在潮湿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台阶有点高，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容易崴脚。他想。
手指下意识地扶住了墙面，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又立刻缩了回来。
只有滴水的声音。规律得令人心烦。
墙上的镜子不知道被谁打破了，裂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生锈的水龙头旁边歪七扭八地架着几根没几条布的拖把，散发出潮湿霉变的气味。
由于是女厕，更因为怪谈源头是越鸣自己，所以她负责一间一间开门，身后的太宰治举手电筒，中原中也在后面望风。
手指颤抖地推开每一扇斑驳的门板，光束在狭小的空间里晃动，最外边的人不时回头看向漆黑的走廊。
或许是因为未建设完全，四楼的厕所里面有隔间，外面却是没有大门的，站在靠近外门口的位置，外边儿的风吹进里面，中也老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自己身后吹气，这种想象主要源自昨天中午那个被动团灭的梦境。
风，动了。
他立马警觉的回头，发现外边的走廊空无一人，唯有爬山虎的藤蔓在晚风中摇曳，投下扭动的影子。
自己吓自己。
或许是被越鸣污染了，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他这样想着，但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黏糊糊地贴在裤缝上。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门在自己背后，风，为什么是从上面吹的？
他缓缓抬头，视线沿着斑驳的墙面向上爬升，最终定格在天花板的角落。
看到了此生难以忘怀的景象——
垂下的发丝如同黑色的瀑布，蜘蛛一样的红色人影趴在隔间门板上，在黑暗中对着他们笑。那笑容裂到耳根，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它的肢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折断又重新拼接的玩偶。
“艹。”
怎么还真有啊！
他下意识想叫，低头看到两个同伴同样是面色煞白，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快跑！”
月城二中七大不可思议之四，九点半后拐角处的四楼女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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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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