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从袖中拔出百辟刀,举刀刺向了离他最近的余希、余友二人,他身后的郭昭和许寒冰,也几乎同时出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余氏众人顿时大惊,纷纷起身反抗。
一时间砍杀声四起,鲜血四溅,猩红刺眼的颜色开始漫延成河。
林臻臻站在原地,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几乎不能动弹。
不久以前,还在有说有笑的余氏族人,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在她面前倒下,至死都无法闭上那满是不甘的双眼。
她张了张口,想要大声呼喊和尖叫,可是喉咙却仿佛被一双手给紧紧掐住,让她无法呼吸。
跑——
脑海中突然蹦出的一个字,拉回了她的理智。
林臻臻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外逃去,一路上掠过了无数的刀光剑影。
可是她不知道,即使身处于百人中央,自己也仍旧美得摄人心魄。
将军府大门口,杜泽手下的数十名高手此刻正砍杀进来,并将大门快速掩上。
在余氏派人逃去军营大寨中通风报信,引来军队驰援以前,他们必须要速战速决。
余府的护院精兵们像潮水一样,朝着杜泽的手下们涌去。
但奇怪的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却在搏杀过程中轻易断裂,而且开始感到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很显然,这其中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而杜泽的手下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以一敌百,顷刻间就放倒了一大片人,场面变得更加惨烈无比。
林臻臻再次转身,慌不择路地穿过庭院,往内宅里逃去。
然而这时,一道身影却突然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一步步逼近的,正是杀死她丈夫的那个少年。
杜熙上下打量着浑身狼狈不堪,却仍凄美如清水芙蓉一般的林臻臻,眸中火光闪烁。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却已初显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只是神情气质中的那一丝阴郁和戾气,让人无法忽视。
杜熙右手上执着的短剑寒芒闪烁,剑身上的鲜血,正一滴滴地溅落在地。
其中……也有余氏三郎的血。
醒悟过来的林臻臻,不由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想要夺路而逃。
只可惜少年身手敏捷,很快就追上来并将她抓住,仅用了一只手,就将她牢牢束缚住了。
“姐姐,那病秧子已经被我杀死了,以后你就跟了我去吧。”
杜熙咬牙而笑,收起短剑后,伸出沾了血的手,抚摸上林臻臻美丽绝伦、清透如凝脂一般的面容。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战利品,和最珍贵的奖赏。
“不要,你放开我!”
林臻臻眼中绝望的泪水,瞬间滑落。
只可惜,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微不足道,就像是一只孱弱的雀鸟,挣脱不出囚笼的桎梏。
杜熙毫不在意她的抗拒,强行将林臻臻搂进自己怀中,顿时一股温热的馨香浸入鼻尖,让他更加魂不守舍。
“你在干什么?”
这时候,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杜熙感到头皮一炸,手上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父……父亲……”他低下头,畏缩不已。
一名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抬起头来,目光森冷地看着他,更显硬朗尖锐的眉眼,与他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她是我的,明白吗?”
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手中的百辟刀指向杜熙,浑身散发出蚀骨的阴寒:“滚!”
“是……”刚刚还在肆意妄为的杜熙,不敢再多言一个字,就往一旁小心翼翼地走了。
眼前晦暗的阴影终于散开,惊惶中的林臻臻回过头来,却看到了昨天晚上,与自己萍水相逢的杜郎君。
只是此刻的他杀意森森,状如嗜人的野兽,与她记忆中那个稳重豁达的男人,分明相去甚远。
林臻臻心内百感交集,一口气上不来,终于彻底地晕了过去。
杜泽快速上前将她接住,搂在自己怀中,而他狂躁嗜血的内心,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两丈开外,身负重伤的余方用剑身支撑自己的身体,费力地站了起来。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将手中长剑指向了杜泽。
“杜泽,你这个野心昭昭的匹夫!”
“我父亲与你相交莫逆,当初对你多有提携。没想到你却狼心狗肺,为了夺我荆州,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灭我余氏!”
此刻的余方懊悔万分,恨之欲绝:“我要杀了你!”
杜泽冷哼一声,将怀里的林臻臻轻轻一扔,准确无误地抛到了不远处的许寒冰手上。
然后他蓦然回过头来,二话不说就和余方缠斗在了一起。
余方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平庸,武艺更在杜泽之下,面对他狠辣无情的进攻路数,不出十招就被刺中心口,倒地身亡。
“杜泽……你这个狗贼……”
临死前的余方双目怒瞠,大骂不止,直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余氏一族发迹于颖川彦陵县,为景朝侨姓大族,建武元年随皇室南渡。
余氏最兴盛时能人辈出,男则出将入相,女则后宫临朝,史官记载其:“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
但这一晚过后,余氏主支就此销声匿迹,经营数十年的基业也随之灰飞烟灭,毁于一旦。
后来,余氏旁族也没能再成气候,而是彻底繁华散尽,没落了下去。
*
林臻臻清醒过来时,天已大亮。
她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明亮而又温煦的光线,从车窗照射了进来。
渐渐地,她脑海中某些记忆开始回笼,让她不确定那些可怕的事,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仅为一场虚幻飘渺的梦境而已。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答案。
她缓缓挪动目光,看到了侧身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男人。
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一把锻刀,刀身寒光闪烁,让人战栗。
“你醒了?”
杜泽淡然开了开口,然后收刀入鞘,转过头来看向林臻臻。
如今的他身上,早已消融了几分凛冽及压迫之感,与当初驿站内初遇的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太多不同。
但很快林臻臻就看到了,他衣衫上血迹斑驳,裹挟着还未散尽的腥气,强势地向她侵袭而来。
“是你……”
她瞬间坐起身来,额间冷汗也淋漓而下:“是你灭了余氏。”
她死死咬着唇,眸中眼泪像珠子一样滚落,绝望,恐惧,悲伤,种种情绪在心中交融。
余氏三郎倒下时,那不可置信而又绝望的眼神,浮现在了她脑海中,使得她几乎肝胆俱裂。
林臻臻不明白,明明温柔豁达的男子,为什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嗜血狠辣的刽子手?
她颤抖着伸出手,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赤金凤首发簪,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杜泽胸前刺下。
此时的她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如同奋力一搏的兽,将所有的绝望与怨恨都倾为一注。
“臻臻,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为了那个连婚礼仪式都还未完成的……所谓的丈夫?”
杜泽伸手架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一丝苦涩。
这个让他死水般人生漾起波澜的女人,此刻的反应让他心凉。
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迫使林臻臻手上的金簪坠落,同时杜泽高大的身躯,也趁势压迫在了她身上。
“他本来是我的丈夫,所以当初你应该也连我也一起杀了!”她奋力挣扎,咬着牙回答。
即使在她脑海中,连余氏三郎的眉眼都不甚明朗。
可她知道,从林余两家定下婚约时开始,她的身上便打上了余氏的烙印。
这是世道对女子的规训,而她没有违背世道的勇气。
“不然呢?我若是留你一条命,你还要立下雄心壮志,为了余氏向我复仇不成?”
“小娘子,你要知道人生不易,切记不要妄谈生死。”
杜泽复又挑眉,嗤笑道:“更何况……从现在开始,你便跟余氏再也无半分瓜葛。”
他松开一只手,小心触碰了下她的脸颊,感受到那如凝脂般的娇嫩后,方才不舍地收了回来。
“因为我会把你身上,所有关于余氏的印记彻底洗去,一丝不留,明白么?”他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道。
然后,他近距离看着林臻臻的绝美面容,目光专注,灼热的呼吸,烫得她肌肤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可此时的林臻臻只觉得脊背发冷,满心都是悲愤羞耻,并未听懂他话语中的志在必得。
“我不想再看到你,你放开我!”
她的情绪激动,拼命想要从他胸膛下逼仄的空间里挣脱,何况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已经在他们之间违背了太多回。
这一刻,林臻臻只想与杜泽相隔于千里之外,此生不再打一个照面。
杜泽冷哼一声,果真松开了手,任由她迅速退去,后背紧贴车壁,用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此刻的眼神惨烈而凄然,绝望又伤痛,仿佛毁天灭地一般,生生刺痛了他的心。
他皱一皱眉,将视线移至别处,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与不舍:“你暂且先回到林家去,好生过日子。”
他的语气无比温柔,却又丝毫不容置疑:“等我忙完了这一阵,然后就去接你,你乖乖听话。”
林臻臻撇过头去,一双惨淡的水眸含烟笼雾,凄然一笑。
“不必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当初从未认识过你。”
他们本是陌路之人,不过萍水相逢的缘分,而后他就灭了她夫家满门,害她在大婚之日成了新寡。
他凭什么会信誓旦旦地认为,自己有权力来决定她的命运,掌握她的归宿呢?
实在是可笑至极。
她的刺杀于他来说不过蚍蜉撼树,所以接下来,她不会再不自量力。
可她也绝不可能自我轻贱,委身于杀夫仇人!
杜泽不禁皱眉,眼神中渗出了丝丝冷意:“小娘子,我杜某人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这世上就无人能够阻拦。”
“你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他温柔的表象褪去以后,那一个晚上,属于他们俩人之间的和睦气氛,顷刻间就荡然无存。
林臻臻气急,不禁再次红了眼眶:“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
她撇过头去,死死咬唇:“没想到,终究是我看错了。”
是自己太蠢,看不透这世上之人的虚伪与残酷。
杜泽冷哼一声,强势将她的下巴掰了过来,迫使她直视自己,而后缓缓道:“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毕竟如今这世道,好人是活不长久的。”
“在权力的游戏中,从来就没有所谓的是非对错,只有生与死。臻臻,你既然趟进了这一摊浑水里,就再也没那么容易脱身,明白吗?”
所谓的三纲五常、孔孟之道,不过是盛世读书人用来夸夸其谈的歪道理,杜泽压根儿就不会搭理一个字。
林臻臻尚还不明白,他话语中的真正含义,她只是恨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绝望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下,溅落在他手背上。
顿时杜泽心中一颤,眼中难得闪过不忍之意。
她毕竟年轻,又只是一介闺阁之女,并不曾见识过多少残酷血腥的场面,在受到了那般惨烈的惊吓以后,失魂落魄也是情有可原。
思及此,杜泽不由得再次伸手,想要将她拉至自己怀中,好生安慰一番。
但她却始终惊慌不安,浑身写满了防备,飞快地往后闪去。
而他心头亦有要事萦绕,让自己无法在此刻,彻底放纵并沉溺于温柔乡里。
以至于最终,杜泽只得咬咬牙,选择了就此作罢。
“记住我今日跟你说的话。”
他深深看了林臻臻一眼,然后伸手掀开车帘,沉声道:“停车!”
不过片刻,在往前行驶的马车旁,只见几匹快马驶出,风驰电掣般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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