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和王熙凤在薛妈院子唠家常,天色将黑,王夫人派王熙凤来宝钗院子叫探春、黛玉姐妹们回府。
“菊花正开的时候也就这几日,我这满院子的花儿,我一个人也看不过来,倒辜负了她。姐妹们若是不嫌弃,便每人挑几盆带回去。”宝钗笑道。
“这怎么好意思。”探春道。
王熙凤从院外走来,爽朗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你宝姐姐真心给你们,有什么好客套的,还不赶紧挑自己喜欢的多拿两盆。你宝姐姐这院子里的花儿啊,一盆能顶你们好几年的月钱呢,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你们宝姐姐心疼心疼。”
“一盆花,竟然要这么多钱?”探春惊讶。
“自然。”王熙凤笑道,指着面前的绿色菊花给探春看,“就这盆绿翡翠,没个几百两银子是下不来的,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皇后娘娘极爱,亲赐的名儿,听说这一二年间,宫里头都没得呢。没想到今个儿竟然在这瞧见了,还不止一盆。”
“这绿翡翠难就难在不好侍弄上,若是遇到擅长此道的,给他一棵,没两年就能繁殖出一大片。我这院子里的花儿都是自家花田里出来的,并不值什么。”宝钗谦虚道。
宫里这一二年间没得,是因为她父亲过世后,薛家的花草生意被她二叔拿走了。原本帮着她父亲打理花草生意的黄管事也被薛二叔打发回他们大房了。这人就是她身边大丫鬟莺儿的爹。
莺儿爹娘最擅长侍弄花草,特别是莺儿娘黄嬷嬷,就没有这嬷嬷摆弄不明白的花儿草儿。她这院子里的菊花就出自黄嬷嬷之手,花形标准,花朵艳丽,花期也格外长,很难有人不爱的。
宝钗一番劝慰,探春几个才放心地挑选。
虽说宝钗一再表示她家的菊花都是自家花田的,不用钱,但探春等人还是没好意思放开了肆意拿,每人只挑最中意的捧了一盆,沉甸甸的,好像抱了几百两银子在怀里。
国公府的名头再响亮,也改变不了她们每个月发到手里的月钱只有二两的事实。和二两的月钱相比,几百两的菊花自然就沉甸甸了。
黛玉挑了一盆仙气飘飘的金丝垂珠,探春挑了一盆热烈的凤凰振羽,湘云挑的十丈垂帘,迎春挑的西湖柳月,惜春挑的雪浪银涛。
王熙凤见她们拘谨,每人只挑了一盆,玩笑道,“我脸皮儿厚,可不像你们这般不好意思,我得多拿两盆。”遂挑了一盆醉染胭脂,一盆紫霞映月。她拿两盆是想给东府蓉儿媳妇一盆,她娘两个处得来。
宝钗笑笑,这也是没好意思拿的,嘴上说着要多挑两盆,最后也只拿了两盆。
“凤姐姐也给老太太、姨妈、大太太,还有东府的婶子、媳妇儿挑几样?”宝钗开口道。
凤姐把自己挑的花儿指给身后的婆子,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全,如此,我可就真不客气了啊。”
宝钗笑道,“谁要你的客气了。这两盆绿翡翠开得正好,给老太太。”
挑了菊花,从薛家回了贾府,王熙凤让周瑞家的领着几个小厮、婆子直接把带回的菊花送至各处,自己和王夫人还有姑娘们来了贾母处,一面给贾母献菊花,一面说了今儿在薛家的见闻。
贾母从鸳鸯手里接过琉璃眼镜,细细看着捧上来的绿菊花,赞不绝口。
王熙凤说了这菊花是昔年薛姑父(宝钗父亲)弄到的品种,薛家自己花田养的。
贾母点点头,“那人倒是个好的,只可惜了。”薛爹英年早逝。
看过了花儿,贾母摘下眼镜,对王夫人说,“让你家老爷想办法,把这两盆绿翡翠给元春送过去。”
王夫人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老太太的意思。这绿翡翠是皇后娘娘爱的,亲赐的名儿,老太太这是让元春把绿翡翠献给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卖个好儿。
“是,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王夫人眼眶一红,笑着应道。
想到元春,贾母似是心痛似是无奈,略闭了闭眼睛,默默叹口气,朝王夫人摆摆手。
王熙凤赶忙上前,笑着岔开话题,“今儿咱们去的巧,还遇上一桩喜事。”
“哦?说来听听。”听到喜事,贾母来了兴致,高兴道,“什么好事能让你个猴儿遇上了?王母娘娘开蟠桃宴了不成。”
屋里的姑娘们被两人逗得纷纷掩嘴笑,湘云更是被茶水呛到,笑喷自己一身。
王熙凤笑道,“桃儿,还真有,但现在说的不是桃儿。”
“今儿下午,有羽林军的执事来薛家报喜,他们家住着一位方公子,二九年纪,被选拔进了羽林军,还谋了一个五品校尉的职。”王熙凤解释道。
贾母不禁正色,“真有这等事?这位方公子是何来历,与薛家什么关系?”
她二儿子贾政一把年纪了,也才是五品员外郎。要知道,即使状元探花,刚入职也不过五六品的官职,而薛家这位方公子才二九年华,一进羽林军就是五品校尉,纵使她活了这么多年,阅了这么多事,这位方公子也当得起一句年少英才了。
凤姐将小厮婆子在薛家听到的消息说与贾母,“这位方公子似乎是薛家的一个什么远房表亲,家道中落,过不下去了,去德州投奔姨太太家,这才跟着姨太太一家从德州到金陵,又从金陵到京城。据说长得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能文善武的。和薛家兄弟关系极好,一处吃一处睡,形影不离,还带着薛兄弟读书练字儿。听着倒像咱们宝兄弟和秦小子似的。”王熙凤笑道。
有秦钟作伴,宝玉对读书是积极奋进不少。贾母点点头,沉思半晌,突然对王夫人说,“大家都是亲戚,姨太太带着一双儿女才上京,孤儿寡母,人生地不熟,诸多的不容易,日后,还是要多往来些,照看照看。亲戚间,多多的走动,才显得亲热。”
王夫人自然高兴,点头应了。
“老祖宗不是说蟠桃宴吗?瞧我拿来什么好东西了。”王熙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屋子,又从外边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透明的胖肚广口水晶玻璃瓶。手掌宽手掌高的透明玻璃瓶里俨然是几块黄灿灿的桃罐头。
玻璃瓶是薛妈临时找的,以前薛文起拿来装荔枝罐头的,她觉得漂亮,就让白嬷嬷装桃罐头了。薛文起带回的桃罐头是用陶罐装的,自己家用着还行,招待客人或者送礼,还是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实在拿不出手,就用这玻璃瓶二次包装了一下。
“这桃罐头吃着软烂,还有股和鲜桃儿不一样的味道,我吃着比荔枝罐头还好。”王熙凤道。贾母年纪大了,偏爱软的东西。
“这桃罐头姨妈家也是第一次吃,今儿正赶上薛兄弟从郊外做罐头的庄子回来,带了些家里,我们也跟着沾了口福。”王熙凤笑吟吟道,“听宝姑娘说,这桃罐头要等到年底正月左右才上市,咱们这回真是提前尝了鲜儿。”
贾母笑着点点头,别看这个时节桃罐头不起眼,若是等到寒冬正月里,那和水果蔬菜沾边儿的东西就贵的离谱了。
“能把荔枝、黄桃保存这么久,这心思倒是挺巧的。”贾母说。
王熙凤笑道,“可不嘛。更难得的是,这主意竟然是从来不下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薛兄弟想出来的。”她今天和王夫人在薛妈屋里叙家常,听薛妈说的。
“还不只这些,听说宝姑娘自己要开个糖水铺子呢,专卖罐头和糖水饮子。”王熙凤道。
探春附和道,“是呢,宝姐姐还邀我们姊妹去她的糖水铺子玩儿。铺子装饰都是宝姐姐和甄姐姐一手操持的,二楼包间专门招待女客,像茶楼一样,专供姑娘、小姐们吃喝玩闹。”探春跃跃欲试,说不羡慕宝钗那绝对是假的,她以前就期望自己是个男儿身,也能如男子那般出去闯荡一番,立一番事业。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也没有宝钗那样支持自己的哥哥。
说起在薛家吃到的糖水饮子,湘云兴奋道,“我最喜欢那个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吃起来弹牙有嚼劲儿。”
黛玉不禁笑道,“再没有你这样又吃又拿的,偏生临走时又忘了拿,薛家的嬷嬷追了半里地才赶上。”
“哼。”湘云骄傲地朝黛玉扬了扬下巴,“本来想分些给大家的,既然林姐姐不喜欢,那林姐姐那份我就自己吃了。”
黛玉笑着去追湘云,湘云“嚯”一下躲到贾母身后,冲着黛玉做了个鬼脸,两人正玩闹着,宝玉下学回来了。
“在院子里就听你们说分好吃的,这个有的,那个没的,那有我的份儿吗。”宝玉边说边脱了外边穿的大氅递给过来伺候的小丫鬟。
黛玉笑道,“这吃货,又来一个。”
宝玉冲着黛玉一笑,黛玉立马转了视线。宝玉又看着屋里的各色菊花问,“这个时候还有菊花?”
王熙凤道,“薛姑娘送的。”
“是啊,你们今天去宝姐姐家了。”宝玉顿时没了之前的光彩,他至今未见到这位传说中雪堆里堆出来的宝姐姐,还平白地被薛家表哥威胁一顿。这位宝姐姐也是可气,怎么都不主动邀一邀他,若是宝姐姐主动相邀,想来薛表哥也不会拿他怎样了。
“我们还做诗了呢。”黛玉笑道。她见宝玉这般沮丧,必是想见宝姐姐又没见成的缘故,家里这么多姐姐妹妹了还不够,不禁就想气一气宝玉。
“对啊,咱们起诗社,怎么忘了这还有个诗翁呢。”湘云大笑道。众人这才想起宝玉也爱诗,之前光顾着姐妹们间玩闹了,竟把个宝玉忘的一干二净。
黛玉湘云两个左一刀右一刀,宝玉彻底成了秋后的草,没了精神。宝姐姐果然可恨,心里一点儿都不想着他,又恨自己怎么就托生成了愚浊蠢物的男儿身。
王熙凤笑道,“宝兄弟还不来挑盆菊花,我这两盆里有一盆是给你的,我看着都挺好的,你选一盆,剩下的那个我留着。”凤姐儿这两盆原是有一盆要给秦可卿的,但宝钗已经给了秦可卿的份儿,她正好用多出来的一盆哄宝玉。
其他姐妹们有心细的,愣了下,宝钗什么时候给宝玉花儿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凤姐儿在哄宝玉,哄宝玉开心不就是哄老太太开心吗。看破也不说破了。
果见宝玉高兴了,抛开诗社,兴冲冲地去挑宝姐姐送他的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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