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是揉碎的云絮,细细密密地缠在青瓦檐角。
江暄收剑入鞘时,剑穗上的雨水正巧落进青石板的凹痕里,溅起铜钱大的水花。
破茶馆的幌子被雨淋得褪了色,隐约能辨出个"茶"字。他闪身躲进檐下,潮湿的蓑衣在砖地上洇出一片深色水迹。
东角忽有琵琶声起,弦音裹着水汽,竟把时兴的《采莲曲》弹出了几分寒凉。
抱琴的女子素衣素裙,蒙眼的白绫被雨水洇湿半边,软塌塌地贴在鬓边。
江暄注意到她按弦的食指缠着布条,袖口磨得起毛,却浆洗得格外干净。琴匣大开着,零星几枚铜钱浸在雨水里。
他摸出块碎银放进去,银角子撞在桐木琴匣上,"当啷"一声惊了弦音。女子指尖悬在第七品,耳尖微动:"公子若是可怜人,不妨直说。"
江暄一怔。檐角残灯被风吹得摇晃,灯影扫过她腕间褪色的桃核手链——红绳都发灰了,十二颗桃核却磨得油亮。
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蜷缩在马车残骸里的小姑娘,腕上也有这么一串。
“这曲子弹错了徵音。"他摘下斗笠,露出眉骨处新添的剑伤,"该用拢捻指法。"
女子忽然轻笑,从琴匣底层摸出个粗陶杯。杯沿有个豁口,被她转到朝外的方向。
"错音有错音的妙处。"她拎起红泥小炉上的铜壶,热气在冷雨里腾起白雾,"就像破杯子盛茶,别有一番滋味。"
江暄低头饮茶时,瞥见她手腕内侧有道寸长的浅疤。茶是陈年的雨前,混着井水的涩。
外头忽然传来马蹄踏水声,他下意识握紧剑柄,剑鞘缝里卡着的半片染血指甲硌得掌心发疼。
"我辨得出血腥气。"女子摸索着往炉里添炭,腕上桃核轻碰出脆响。
炭火"噼啪"炸开星子,她袖口滑落的刹那,江暄看清桃核上刻着的小字——正是当年那辆马车辕木上刻的"陈"字。
雨势忽急,残灯"噗"地灭了。黑暗里琵琶声又起,这次弹的是《竹枝词》。
江暄望着窗外雨幕,想起十年前自己浑身是血地抱着小姑娘冲出火海时,她也是这样死死攥着那串桃核,把"救命"喊成了呜咽。
“罢了,今日累了,回去了。”她起身告辞。
江暄恍然惊醒,那梦里的女子,正是林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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