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长安的雨季总是来得格外早。
曾听娘亲说过江南的梅雨季节——就算踩在没有雨水的早上出发,回来时衣衫上也盖满了露水。
还有,家里的东西是须定时拿出来晒晒的,否则会因过于潮湿而发霉。“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世界中有关山野、风月、浪潮是不是都应拥有冠绝天下的名号。我曾领略山高水长,亦曾谛听溪流涓涓,少年肩挑天地壮阔的宏篇。
攀过层峦翠峰,也掀起浩荡波澜,世间少有天火晚晚的幸事。
那时有快马,屋子木桌,灶台和半屋子柴火,聊翠竹、繁星、山水画,我想他们一生都是这样过来的。
时光是一支无须熏染墨色的画笔,沉默中静立。倾倒一壶往昔,将岁月眉梢眼底的忧愁剥离。
雨落堂前时,夏日就躲进了茶盏里,连杯盖上的青花都成了一首诗。
想起那时自己还女扮男装上学堂念书,不由得无言笑了。
那时学堂是不许女子读书的。
娘亲来书斋里看我,给我送东西。
角落处,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半是忧愁半是欢喜地说:
“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我低头——浅青色的交领,乱槽糟地系着几根袖带和香包。走起路来,随之荡漾的就是那薄荷的浅浅清香。
同时,头上还带着丝丝方方的帽子。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想这便是了。
“娘。”我撒娇着说。
“好,娘知道了。快回去,别被你同窗撞见了。”娘亲把厚厚的一包裹东西递给我,她的眼里分明蓄着笑意。
“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先生在台上讲得正认真。
可真的是这样吗?
我抿着嘴,没有说话……
谢祈珩也在学堂,他大我三岁,却是聪慧异常。别人都说,他日后会做一个很好的君王。
可他又不似其他皇子那样玩世不恭,仍是每天按时上学堂。
好多次,雪花簇拥或是大雨倾盆,我以为他会偷懒不来了,于是失望叹口气后把头埋入书中。
夫子便大手一挥,“不等了,开始上课了。”
这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从珠帘外传来嬷嬷的声音:“太子到了。”
进来个白衣少年,他信步走来,衣带飘风,在我身侧站立,弯腰向夫子行了一个师徒之礼,“学生来晚了。”
四季初始,佳期如许。祈来年瑞兆椿萱棠棣,日日好日,季季如春。
于是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听雨打芭蕉,看雪满窗棂,记忆不再空虚,那些枕诗书而伴的日子,总能抬眼,看到他。
我收回昨日记忆,可见他又晃在我眼前。
“母妃说让我来看看你,我想你是爱吃甜食的,便做了些清补凉给你送过来。”眉眼弯弯,嘴角轻轻向上扬,一只手背在身后。 说着,把背着的手伸出来。
算来自苏良娣嫁进来东宫后,谢祈珩没有来过了,我再也没管过这里的事了。
好像我的性子也没以前那样张扬了。
“陛下和娘娘有心了。”我欠欠身,想要行礼。
他扶住我,“不必了”。
我这才得已好好看看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
其实你只要回头,就会发现我一直都在。
可是,为什么你不肯回头呢,是在怕什么吗?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清补凉后厨还有余的,想吃的话我会托云嬷嬷给你送来。”
后半句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白瓷中飘着诱人的梅子,碎冰碰壁,撞出叮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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