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鹌的眼神中光芒淡了淡,强撑着力气从阿甲怀中落地,瘸着腿一步步向老汉走去。
“他上没老下没小,不怕死的。”张鹌向山黛惨然一笑,“两位大人莫沾了血腥。”
刚被拐来的时候她也不是没试着反抗过,头几天她装得乖巧,童老汉对她放松了些许警惕,解了她手上锁链。她趁夜色已深,童老汉在她身旁鼾声如雷,蹑手蹑脚出了房门,拿了田地里的镰刀横在他脖颈。
他因耳畔的动静止了鼾声睁眼,看见月光洒在镰刀上反射出的寒光,竟露出一口残缺的牙笑了起来。
“丫头,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颤抖的双手带动刀刃一齐抖动,在他肥厚的颈肉上划出一道浅浅红痕。啪的一声,镰刀落了地,她的哥哥将考科举,血亲不得沾染命案。
童老汉笑得得意,伸手欲迎接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张鹌。“看吧,我媳妇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妹子,糊涂啊。山黛摇了摇头。她被困得太久,已经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童老汉在众人面前手也不老实,几根肥腻的手指揽过张鹌就伸向她瘦得只剩骨架的腰,张鹌下意识地躲闪,眼中满是恐惧。童老汉见状大怒,将手中菜刀调转了方向,挥起刀背就要向张鹌的头顶敲去。
“反了你了,这几个人也是你招来的吧!”
山黛向阿甲使了个眼色,这次他倒是心领神会,捏起腰间布袋里放的石镖,一弹指便击向童老汉手腕,菜刀应声落地。山黛暗叹一声厉害,亏得她这几天跟着太子的计划走,没有自己尝试刺杀,不然自己得被阿甲这小子分成零零碎碎的八块。
童老汉吃痛地捂着几乎要被打错位的手腕嗷嗷喊着,眼睛却还在不住寻找菜刀掉在了哪里。
山黛呵呵笑了一声,转了转右手手腕简单热身,一个上步,一拳打在了男人下巴颏上。
阿甲常年习武,一下力没收好便可能送这老头当场归西,而她不讲章法,空有一身下地干活的力气,最适合干这种活。
童老汉被这一拳打得懵了,跌坐在地没了动作,嘴角也被牙齿撞破,淌了一下巴的血。山黛用袖子给他抹了把血,佯装无事发生,一把将还在原地愣神的张鹌拉到身旁,后者还在发着抖,神色恍惚。
“人什么时候到?”山黛扭头去问阿甲。
“五……”
“五分钟?”
“四、三、二、一。”
山黛抬头眯眼,不远处的山间小道上扬起一股尘灰,马蹄声哒哒地由远及近。
“你还挺会算。”山黛无奈道。
“谢娘娘夸奖。”
正当山黛盘算着怎么雇一个和阿甲差不多水平的同事护身时,县令带着一干典吏快马加鞭地赶来了。一声嘶叫,几匹瘦马停了步,两名典吏翻身下马去探还在地上缓神的童老汉的鼻息,见人并无大碍,便将人扶起回身抱拳禀告了还在马上的县令。
县令见山黛阿甲二人衣着不凡,见了他也不曾行礼,只道是哪里的狂妄乡绅,虽留了个心眼,但也没有如何高看。他被典礼搀扶着下马,慢悠悠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山黛怒从心头起。蔡佳惠先前报过官,出来和稀泥使事情不了了之的就是他,此刻又在装什么置身事外?
山黛抱拳微微躬身以示尊重:“泥头村有人拐卖妇女,还望大人明察。”
县令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却直直冲着面色如土的张鹌走去,意欲查看她单薄衣物下的伤痕。
山黛右脚一迈,横立张鹌身前,她比张鹌高上半个头,身形也强壮,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县令不耐烦地皱眉,似乎即将要动怒:“不看证据,如何定论是否是拐卖?”
说罢,伸手就要扒开山黛。山黛站定,不动分毫,目光炯炯:“还请大人优先审问明显的加害者,而非弱势的受害人。”
张鹌因先前山黛与阿甲的救助,于绝望中生出了些勇气,跪地拜倒,泣血道:大人,小女本是银陵人,因家中困难,母亲眼盲,欲进京赚些钱财供养兄长考功名,不想行船时被人牙子用迷药迷了,醒来时就被卖到了这里。小女一辈子遵纪守法,不敢说谎啊!“
童老汉见张鹌竟敢翻供,连滚带爬地扒上县令裤脚,光打雷不下雨地干哭道:“大人冤枉啊,先前不是已经解释过,这疯女人是我在路边收留的,我们明媒正娶,合法合规!”
县令摸了摸面上胡须,沉吟道:“此案确有定论,乃是正当收留,不应定为拐卖。若要带回此女,应向童老汉返还聘礼才对。”所谓的聘礼便是交给人牙子的酬劳,此人在当地颇有一番背景,连县令都得让上三分。
将受害者加上疯子的名号,乃是他们惯用的手段。山黛一声嗤笑,这法子虽然拙劣,但确实好使,年年岁岁有多少女人“被”疯掉?
山黛一手叉腰,一手捂嘴,作惊讶状:“这么说,若县令大人的父亲在街上走失,我收留老爷子后将他送进男风馆,也算收留而不违法咯?”
此地县令之父仗着儿子有个官职,日日出去寻花问柳,一日喝多了酒从花馆的楼梯上跌下,摔坏了脑袋。神智如三岁孩童,看不住时便时常偷偷跑出街,县令召集过全县青壮漏夜寻过两次,当地对此颇有微词,乃是县令的痛处,不可多提。
此话触及县令的逆鳞,霎时间他脖子通红,两眼圆睁,顿失先前伪装的风度,指挥起一左一右两个典吏:“将这两个贱妇与蠢汉拿下。”
典吏闻言,拔出腰间佩刀,步步逼近慢慢聚拢在一起的三人。阿甲见状欲掏袖笼中的匕首,却被山黛按下。
山黛不慌不忙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朗声道:“既见景王亲印,安敢不拜?”
县令闻言软了腿,顺势跪倒在地。他见这两人狂妄,便知他们有些背景,只是他官衔太低,没资格亲见景王,也不信这等级别的人物会下场救一个小小村妇。如今见了玉佩,便也不得不信。
一干人齐刷刷向唯一的男人阿甲跪下,砰砰磕起了头。
“磕错了磕错了,磕我!”
山黛怒极反笑,扒拉开阿甲站到前方,“人我就先带走了,念及你们还识大体,此事暂不追究。”
刚要扛着张鹌上马,山黛思忖片刻,还是把黑马和张鹌交给了阿甲。她经此一劫本就体弱,若是被山黛的精湛马术颠了下去,恐怕小命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娘娘,您哪来的殿下亲印?”走出半里路,阿甲迟疑道。他在殿下身旁侍奉五年,从未见过有这种东西。
“我瞎编的。从库房拿的普通挂件而已。”山黛大笑。
阿甲轻轻拽了下缰绳,让黑马与山黛□□之马保持齐头并进:“冒充景王名号,可是死罪。在下必须禀告殿下。”
山黛不以为意:“废话。但谁说这是景王的印了?这可是景王亲的印。你认识景王亲吗?
”……不认识。”
“那不得了。”
“娘娘说得在理,是在下愚钝。”
又是夕阳。落日如熔化的金子,就这样陷入了地平线,晚霞如血,一如那日。但这次,山黛却救回了一人。
张鹌坐在阿甲身后,散乱的发丝在风中飞扬,她怯生生开口道:“女侠,我们去哪?”
听了这称呼,山黛简直笑开了花。
“带你回新家。你大姨给你杀好了你爱吃的鲈鱼,就等你回去呢。”
听着听着,张鹌流下一行泪来。她在村中哭干了眼泪也没人来救她,时日长了,无论童老汉如何打骂,她也不再哭了。有了人撑腰,她咽下的泪水如决堤一般奔涌而出。
“可我无端脏了名声,一家人都等着我养活,我今后该如何过活啊。”
斜阳在山黛周身镀上一层金晖,长发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一瞬间让张鹌有种错觉,她就是那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她一手离开缰绳,向张鹌拍着胸脯保证:“本女侠罩着你,别怕。”
张鹌彻底忍不住了,放声大哭,泪水浸了阿甲一背:“姐姐,我不怕了,不怕了……”
将张鹌临时安顿在下人房养伤,给她送去了被褥衣裳药膏,山黛安排好一切,换了衣裳,端着蔡佳惠炖好的黄芪鸡汤就往周怀澈的寝居走。
女侠当过瘾了,还得当当老本行娇妻。
周怀澈虽在病中,但仍然拿着信纸倚在床头读着,厨房送来的清粥小菜在床头放凉了也没动筷。
周怀安应当早已把西山屠杀案的罪状呈了上去,只是父皇还没发案,估计是给他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他急需一个大案为自己正名,否则随时可能被周怀安拉下马来。不过就算有所建树,此案也只是按下不表,实则在皇帝心中早已记下一笔。他用余光瞥向因救了人乐开了花的山黛,他只有这一个可以翻案的证人。
“夫君,喝汤,我亲自熬的。”山黛软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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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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