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抽空假装了下我还在生气——其实已经不怎么气了,但姿态还是要有的。
主要策略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坚决不主动开口跟陆冀为说话。
后来我发现这个策略压根没用,因为陆冀为沉迷做题,一丁点儿搭理我的意思也没有。
这期间我偷偷瞄了他好几眼,只看到他专注认真的侧脸,嘴唇微微抿着,额前的刘海剪得很短,露出高高的额骨和眉梁。
钱浅唯一夸过陆冀为的地方就是他的鼻子,夸的方式也很迷惑,大概是说陆冀为的鼻子可以在上面滑滑梯,我当时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拿不准这到底是夸奖还是嘲笑。
连续瞄了三眼得不到反馈后,我有点郁闷,为什么感觉自己像一个蹦来蹦去独自唱戏的小丑?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这么过的,早上和陆冀为一起去辅导班,傍晚再一起回来。
几乎每天早上,他书包侧面的网兜里总要被我塞上两个水煮鸡蛋、两片面包和一包伊利牛奶。
没办法,我也不想麻烦,可我妈非让我顺便给陆冀为拿份早餐。
“他一个小孩自己在家,早上肯定没饭吃。”
接着又唠唠叨叨了一大堆不吃早饭的害处。
少有的几天吃面条,我还得奉命去请,软磨硬泡才能请得动这位大神抬一下他那尊贵的屁股,劳驾他移动几步莅临对面的寒舍吃早饭。
时间一久我发现,陆冀为早上从来没有主动敲过我家的门,都是我赶在最后一刻忙里忙慌地冲出门,刚要抬手去敲,对面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陆冀为施施然走出来,看我一眼,撂下最为简单的两个字,走吧。
搞得我多次怀疑,他是不是在门上安了隐形监控,专门监视我,要不然怎么每天卡点卡得像准时设定好的机器人。
中午还是我们四个凑在一起吃饭,随着一天一天的相处,我们对彼此也逐渐了解。
张飞驰就是憨憨的,每天乐乐呵呵,有什么说什么,心情全部展现在脸上,比我还没心眼。
最大的爱好就是抢买单,明明提前说好了轮流着来,而他总是像头发疯的公牛突然冲在最前面。
到后来不得已,我必须要按着他不让他动,陆冀为才能有机会去把单买了。
当然,轮流是指我、陆冀为和张飞驰,丁菡是从来不轮的,她的那份总是张飞驰代她出。
有一天我们四个人去吃土豆粉,趁着丁菡去洗手间的功夫,我实在没忍住,笑眯眯问了句。
“丁菡是你什么人呀,你对人家这么好?”
我努努嘴,朝他示意了下桌子上提前摆好的纸巾、湿巾、:遮阳伞、遮阳帽等一系列女孩子用的小物品,包括给丁菡点的饮料也是不一样的,丁菡只喝茉莉蜜茶,别的一概不喝。
张飞驰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妹呀。”
他说得轻描淡写,手里动作不停,正在仔细地给丁菡把太阳伞卷起来,我也是一根筋,偏要刨根问底,直勾勾盯着张飞驰。
“具备生物性血缘关系吗?简单来说,是亲的么……”
这回他眼神明显地躲闪,都不敢正眼看我,磨磨唧唧大半天才道,“不是呀。”
我猜就是这样,于是很努力地忍住才没有翻白眼,什么年代了还玩哥哥妹妹这一套,过时。
我张张嘴,张飞驰看我还想再问,吓得跳起来,一溜烟跑去端粉了,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丁菡洗完手回来,又开始仔仔细细擦桌子,顺手把茉莉蜜茶往张飞驰那边一推,张飞驰默契地拿过来,给她拧开瓶盖。
我在对面皱起眉难以理解,扭过头飞快地看一眼陆冀为的反应,他一脸平静地吃粉,仿佛什么也没看到,还挑挑眉问我怎么了。
张飞驰可能是刚才端粉的时候手不小心蹭到了油,拧了半天硬是没拧开,那瓶茉莉蜜茶纹丝不动。
我们三个都吃上粉了,他还在那儿面目狰狞地拧瓶盖,偏偏丁菡还不满意地一直皱眉盯着他看,他一紧张,更拧不开了。
我看得都快急死了,真心觉得张飞驰同学有点儿可怜,又过了几秒钟,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那瓶茉莉蜜茶抢了过来。
我‘唰’地一下抽了张纸巾垫在瓶盖上,一拧就开了,然后‘嗖’一下推到丁菡面前。
“不谢。”
我说完,低头吃粉,桌子上诡异地安静,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过一会儿冷静下来,想想刚才,并不明白自己抽的什么风。
心里有点儿懊恼,做事三思而后行这句话是对的,我总是太冲动。
丁菡吃饭很慢,往常我们三个吃完了还要等她,最少十分钟起步,可今天,没等我们吃完,她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满满的一碗土豆粉,几乎没动。
张飞驰一筷子粉滑到了汤底,愣愣地问,“吃饱了?”
丁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个人,就看出她生气了。
气氛有点儿僵,我反思了一下自己,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放下筷子道歉,忽然听旁边的陆冀为问起了张飞驰一款刚上线的什么游戏。
我挠挠额头一怔,他还玩游戏呢?从没见过啊,我狐疑地一边回想一边继续吃东西,向丁菡道歉的事被我暂时遗忘了。
直到吃完饭才又想起来,丁菡冷着脸,不高兴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了,我想不注意都难,然而现在我反而不想跟她说什么对不起、不好意思了。
不高兴就不高兴吧,我不为她的情绪负责,况且认真想一下,我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吧。
这天之后,丁菡中午不再跟我们一起吃饭,她自己从家带了盒饭。
又过一天,张飞驰也不和我们一起吃了,他摸摸鼻子眼神飘忽,说自己要减肥,中午不吃饭。
我看了眼他长长的瘦成杆的身材,噢了一声,平淡地说了句,“多减点。”
然后当天下午他就因为在底下偷吃零食,被忍无可忍的老师拎起来当众批评了。
下午放学,我推着自行车默默往外走,过马路等红绿灯的间隙,我扭头问陆冀为。
“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问完我好像忽然觉得难堪,想收回,但为时已晚。
下午三四点钟刚下过雨,红绿指示灯的显示屏被冲刷得格外清晰。
二十七秒的等待时间漫长得像二十七年,四周拥挤,说笑的人如围墙,前后左右绕成一团,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盯着自行车前轮胎压过的浅浅水痕。
陆冀为伸手,把我不知道怎么从前筐里掉出来的一截雨衣塞了回去,他上了一天课似乎有点累,整个人放松地站着,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回了我一句。
“没事儿,无所谓。”
地上还湿漉漉的,天边就已经出了太阳,不灼目,只是在浅蓝的天际闪闪发亮,夏日雨后的空气真是清新,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变得轻盈。
我是双鱼座,敏感爱多想,起初我也觉得无所谓,后来又觉得有所谓,再过一会儿,想法又改了,就这样一会儿有所谓,一会儿无所谓,直至把自己折腾得纠结万分,以头撞墙。
然而现在,湿润润的空气,微微凉的风,还有陆冀为说的那句无所谓,统统消散了我的那些纠结与反复。
管他呢,天大地大,夏日最大。
…………
寒暑假的辅导班对许多家长来说不过是找个托管孩子的地方,我们刚去的第一周还上课遵守纪律,认真听讲,绝不走神,一周后基本原形毕露。
比如我。
昨天晚上我熬夜看小说,看到凌晨快三点才终于撑不住睡过去,连灯都忘了关,这就导致了第二天一大早,我真的是费劲毕生力气才哭着爬起来。
原本我是可以耍赖的,请一天假不去上课,然而陆冀为那家伙直接往我家客厅里一站,跟座大佛似的等着我。
我妈一个劲儿地让他坐下,陆冀为却非要站着,他客气地说,“不坐了阿姨,我站一会儿就好。”
我说实话,他还不如坐下呢,直挺挺杵在客厅里多碍事,我妈进个厨房还得绕着他走。
但我实在没什么心思管他了,我在卫生间里手忙脚乱地洗脸刷牙,我妈还在一旁不停说我,搞得我连连用手势比划,让她小声点儿。
还有外人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洗漱完飞速关门换衣服,一件白色t恤,一件黑色短裤,往身上一套就可以。
我妈早上炸的油条,用保鲜袋给我包了两根,我抓过来咬了一口,背上书包穿好鞋,含糊不清地催着陆冀为快走。
“走走走!”
我妈还在慈祥地跟陆冀为聊天呢,喜笑颜开的,我也不管,揪着陆冀为的书包就往外拽,让他赶紧出门。
陆冀为在我家多待一秒,我妈以后用来数落我的证据就多加好几条。
太不划算。
陆冀为被我急火火地拽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礼貌地跟我妈说了声再见。
我承认陆冀为是满足了大多数家长对小孩的期待,不过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一个道理呢。
别人家的孩子再好再优秀,那也比不上自己亲生的,难道不是吗?
真让他们换,他们舍得换吗?
所以,人要学会知足,更要学会珍惜眼前孩儿啊!
我衷心地希望,天底下的父母都能早一点明白这个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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