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时,看到德馨大门口的红色充气拱门在摇摇晃晃地随风摆动,两个师傅正在负责拆卸,连带边上挂的横幅、牌子一齐往下拆。
本来进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会儿看到校门口的这副景象只觉得夸张。
满地的宣传页和彩带,喜庆的红色欢迎标语、迎新立牌,排场很足,连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驻足用手机拍两张照片。
我摇摇头,心想先去把学费交了吧。
操场,操场在哪儿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喊我,钱浅从后面追上来,脸上带着笑,跳着环上我脖子,把我勒得呼吸一滞,连咳了好几下。
“对不起,对不起,忘记你感冒了。”
钱浅连忙道歉,摸了摸我的头,“小可怜。”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人依旧是没精神的模样。
然后我俩同时开口问对方,“你分到了几班?”
“10班。”
“20班。”
钱浅也想上午把学费交上,于是我俩一起往操场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聊各自的班主任,第一天的变态开学考,德馨紧凑的时间安排,吐槽完了就各自沉默,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不自在。
还没走近操场,就远远看到了排队的长龙,好在有五条队伍可以排,我和钱浅挑挑拣拣,选择了条自认为人最少的,虽然后来排着排着就发现我们这一队的速度是最慢的。
刚开始还有心情聊天说话,后来太阳晒得人兴致缺缺,我头晕脑胀,只盼望赶快结束。
钱浅皱着眉头看我,“你还好吗?”
我晃晃脑袋,“没事啊。”
“你脸色都发白了。”
我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钱浅还是皱着眉头,“烧退了吗?”
我点头,“早上就退了。”
钱浅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但好像并没有摸出什么结果,太阳底下受晒的天气里,是块冰石头也热。
“你把钱给我,我代你交,你快回家休息吧。”
我一愣,笑了笑,“真的没事,哪有那么脆弱了。”
“把钱给我。”
钱浅朝我伸出手,我笑笑挽住她的手臂。
“真的没事,坚持一会儿,你看,我们已经排到这儿了。”
我往前指,一点一点挪蹭间,我们确实往前走了不少。
时间流逝了人流长度,终会把万物带向结局,因此队伍再长也会排到,感冒再难受也会痊愈好起来。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手遮挡着额头的阳光,开始和钱浅讨论起德馨食堂的饭菜会不会好吃。
我的确很难受,但我不想因为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就自己走人,把钱浅一个人抛弃在这里。
虽然也不能说是抛弃……但总会有些不仗义,我并不习惯于麻烦人,哪怕是朋友,心里还是会觉得亏欠。
或许在家里,我会对我妈哼哼唧唧,即使她并不搭理我,即使她说我不坚强,可是在外面,我莫名其妙变得特别坚强,好像千重万难也打不倒我。
正跟钱浅聊着什么时候军训呢,忽然看到钱浅眉头皱起来,神情由柔和变冷,越过我,盯着前面的地方。
我一愣,顺着视线也往前看,起初还没发现,几秒后才发现有点儿奇怪。
咦?排在我前面的不是一个穿蓝色t恤的男生吗?个子高高的,脖后颈晒得黝黑,怎么忽然变成了两个女生?再往前一看,蓝t恤男生站在两个女生前面呢。
我这才意识到钱浅皱眉的原因,原来是被人插队了。
方才我侧着身跟钱浅说话,没注意到前面的队伍往前挪动,因此也没及时补上那一小块空缺,就被人悄悄摸摸插了队。
两个女生恍若不知,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脸皮厚到亲妈都不敢认,我低头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然而再抬眼,忽然看到钱浅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两个女生身旁。
“你们插队了。”
钱浅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盯着那两个女生,开场白就是简明扼要的五个字,果断干脆,连句缓和的话也没有,面色清冷得分辨不出喜怒,眼神是凉的。
两个女生有点儿愣,大概也没想到钱浅会这么直接,愣完后反而无所谓,笑嘻嘻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向同伴望了一眼,声音带着散漫的笑。
“啊?有吗,没有吧,咱们不是一直……”
钱浅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似乎有点儿不耐烦,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麻烦你们让开,这是我们排队的位置。”
女孩子后半截的话被堵在嗓眼里,卡住了,微微张嘴,似乎没反应过来,另一个女孩子变了脸,眉头一拧,恶狠狠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插队了,你问问谁看到我们插队了?这么大热的天……”
钱浅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压根都没耐心听对方在说什么,再次打断女生的话。
“大热的天,大家都在排队,你们插队,我看到了,我朋友看到了,后面的人也看到了,对吧?”
排在我们后面的是个男生,钱浅说着,遥遥往后一指,清清亮亮的目光落过去,跟后面男生的视线碰到了一起,随后我们几个人的眼睛也看向他,等他的回答。
男生摸摸头,估计都没搞清楚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被四个女生盯上了,他看看我和钱浅,又看看那两个女生,尴尬地‘嗯’了一声。
“看到了。”
钱浅目光转回来,不说话也不动,安安静静地与那两个女生对视,神色并不强硬,但始终冷清坚持,大有一种对峙到底的架势。
我瞥了眼刚才说话的女生,德馨明明不让化妆,她还粘了几乎弯翘到眼皮的假睫毛,神态极具攻击性,另一个女生也阴沉着脸,总之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
我心里慌慌的,咳了一声,轻拉了下钱浅,“没事儿算了……”
钱浅摇摇头,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不行,你还生着病呢。”
说完,捏了下我的手,应该是让我不要担心,她很坚持,丝毫没有平时温温和和一切随意的样子。
我心里动了动,一瞬间,有些异样的感动,原来是因为我,平时也就算了,但她知道我今天感冒难受,就不想让我多等。
“麻烦你们排队。”
前后的同学纷纷往这边看热闹,钱浅不为所动,两个女生实在被她盯毛了,也架不住同学窃窃私语的打量,最后脸色难看地离开。
我松了口气,后面的男生这时也嬉皮笑脸地跳上来,朝钱浅竖了个大拇指,“你真牛。”
钱浅笑了笑,又重新恢复到了原来软软糯糯什么都行的状态,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起冲突的女孩子,总是淡淡的,随遇而安。
我嘴角牵了牵,想说一句谢谢,终究说不出口,心中五味陈杂。
钱浅很勇敢,在某些时刻,她身上甚至有种无惧无畏的特质在,她是一个能够豁得出去的人,而我,我豁不出去。
我是一个不勇敢的人,是一个怯懦的人。
我记起初中的一天傍晚,我和钱浅坐班车放学回家,在班车靠后的座位区域,有许多流氓气质的男生,他们在欺负一个掉眼泪的女孩子。
我坐在旁边看得义愤填膺,气愤的热血让我好几次忍不住想去帮女孩子。
手脚冷冷热热,冲动起起落落,临到最后,终究没有攒够勇气站起来干涉,最后站起来的帮助那个女孩子的,是钱浅。
更小的时候,大概还是小学,我和钱浅暑假泡在书店看书,出门的时候撞见三四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女生,大概十五六七岁的样子,几个人把我和钱浅堵在书店门口要钱。
我几乎已经忘记当时他们说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只记得两个女生脸上威胁嘲弄的笑和男生眼角眉梢的凶狠与不屑。
我哆哆嗦嗦把身上带了好几天舍不得花的五块钱交了出去。
而钱浅当时站在我身边,任凭两个女生和男生怎么威胁狞笑,她从头到尾就冷清着一张脸,说了一句话,我没有钱。
结局是小流氓们抢了我的五块钱大摇大摆地走了,钱浅兜里的十块钱完好无损。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比钱浅勇敢,毕竟在幼儿园里的我曾经为了保护钱浅和陆冀为,打遍园内无敌手,甚至在学校外,我也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为打架,被叫了好几次家长。
从那以后我渐渐明白,不是的,我并不勇敢,钱浅才是我们两个人中勇敢的那一个。
可我曾经深切地觉得,我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我总是将自己的性格总结为勇敢快乐。
后来勇敢渐渐消退,快乐也离我远去,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不勇敢的人,一定不会快乐。
小时候的我比长大后的我勇敢,那么,小时候那些用不完的勇气,究竟去哪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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