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是惨淡的一天,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自行车链条没有任何征兆地掉了。
我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往下看,车链条坠挂下来,有气无力地耷拉成一个圆弧形,松松垮垮,毫不敬业。
念着要注意安全,我把车子往路边靠了靠,蹲下身一只手扶车把,另一只手去拨垂挂下来的链条,捣鼓了好一会儿,链条没安上,手指上却满是滑腻腻的黑油,带着一股机械用油的味道。
我蹲在地上发愁,郁闷极了,柏油马路上车流如梭,轮胎与路面哗哗地摩擦,偶尔经过古力井盖‘咯噔‘’一声,毫不停歇,大家都有各自的终点要去。
天还是雾霾的暗蓝,我迎着风站起来,叹了口气,再郁闷也解决不了问题,还得回家吃饭,下午还得上学,当务之急只能找个路边修车的小摊。
好在已经离家不远了,而我知道小区的街头经常有个修车的大爷在那儿,拎着个马扎,抽那种老式的旱烟,有活的时候就慢悠悠干活,没活的时候就吧嗒吧嗒抽烟,眯着眼睛看街上人来人往,也看十多年来一成不变的街景。
不知道今天这个修车大爷出没出摊,老天爷保佑,他一定要在啊。
我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推着车子快步走,还没走到街头,就伸长脖子远远张望,等看到修车大爷坐那儿悠闲抽烟的熟悉身影时,差点儿热泪盈眶。
前后总共花了有一分钟,我蹲在那儿看大爷转链条,还没怎么看明白,链条就安回去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该待的位置,好像压根没掉下来过。
我张大嘴,傻蹲着愣神,大爷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好了。”
“哦……啊,”我慌慌张张站起来,“好了啊。”
“大爷,多少钱?”
我边问,边伸手去摸校服口袋,然后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钱被我放在书包里,而此时此刻,我全身上下……没有钱。
空空如也,是个穷光蛋。
我的手尴尬地揣在衣兜里,慢慢涨红了脸,十分地不好意思,而修车大爷压根没看我,摆摆手让我走。
“不用。”
他又继续抽他的烟了,皱纹沟壑的脸,黝黑松垮,不苟言笑,却让这一刻的我无比感激。
我认真道了谢,跟大爷说了声再见,我都骑远了,不知怎么又回了次头,略略摇晃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很小的模糊身影,在城市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做着最不起眼的工作,成了最不起眼的人。
很像我的爷爷,一样的沉默寡言。
拿钥匙开门,回到家的时间已经比平时晚了十五分钟,饭桌上放着用锅盖盖好的饭菜,中间透明的玻璃质部分一层细密的蒸汽水珠,水珠凝聚多的地方流成几道滑落痕迹。
菜肯定是早凉了的,毕竟是我妈早上做好盖起来的,桌子边放着一张纸条,用水杯压住了一个边角。
“热一热再吃。”
简单的五个字,我妈小朋友一样的歪歪斜斜的字迹。
我把纸条收了起来,看是看了,话是不会听的,我经常不听我妈的话,再说了,哪有时间“热一热”,反正这个季节饭也凉不到哪里去,凑合吃得了呗。
我火速吃完,爬到床上睡午觉,争分夺秒似的,几乎眼睛一闭,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睡着。
没办法,不睡午觉的话,下午会困,连带晚上的自习课都没精神。
可能由于昨天晚上熬到凌晨两点多,本来就缺觉的很,我确实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还恍恍惚惚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蹬着自行车在操场上飞快地跑,陆冀为在旁边给我喊着‘一二一’,‘一二一’,下一秒,陈志高突然出现在眼前,抽出我的自行车链条要打我,我不停地尖叫,快要吓死了的时候,一把拽过陆冀为,车链条哗啦几声,劈头盖脸把陈志高砸到了地上。
陈志高晕了,我醒了。
…………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特别快,下午有两节地理课,地理老师讲了整整两堂课的时区和区时,成功地把我给讲懵了。
低头看那一圈一圈的弧形线、阴影和球体,我似乎有点儿明白,然而甩甩头,静止了一会儿,再低下头看时,似乎又不明白了。
介于明白与不明白之间,我就当自己差不多明白了。
地理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头,慈眉善目的,并不怎么管我们,每天乐呵呵地背着手来给我们上课,从来不随堂提问,讲十分钟就慢滋滋喝一口水。
绿色的茶丝在透明的水杯里飘飘悠悠,鼓胀饱满地吸满了茶水,从外面看上去,不知道是水杯本身的颜色发黄还是茶水泡成了绿褐色。
总之,我们地理老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即将要退休的随性与悠然,好像下一刻就能拎个鸟笼去公园里唱曲散步。
甚至有几次,连作业也忘了给我们布置,还是地理课代表喊着追到他办公室,才把作业要到的。
晚上我跑着去食堂吃了饭,原本是不想跑的,但刚出教学楼就看见大家都在跑,左边的在跑,右边的在跑,前面的人也在跑,跟在后面的人还在跑,于是我就不得不跑了。
从小我妈就告诉我,随大流的人最安全,即使没什么出息,但起码安全,我小姨不随大流,所以她总是会被亲戚指指点点,当作典型人物来警告我们这些小辈,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起了反作用,导致我们这些小孩更崇拜小姨了。
我妈希望我随大流做事,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好,我爸就比较贪心了,他既希望我平安,更希望我有出息,如果二者选其一的话,我爸怕不是会选后者。
扯远了。
所有人都跑,于是我也跑了起来,我不是钱浅,没有办法做到像她那样,根据自己的步调来走,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一切随心,不焦虑不惶恐不攀比不着急,这样的心性不是谁都有的,我就不行。
食堂打饭的窗口热气腾腾,不锈钢餐盘磕磕撞撞,总有一两根筷子会不小心没拿稳掉在地上,人声吵闹嘈杂,有笑着和同学打闹聊天的,也有面无表情闷头吃饭的,也会有满脸疲态、双目呆滞机械地嚼米粒的。
这是一幅画卷,所有人都在这幅画卷里,包括我自己。
我只是突然不明白,画里的自己该如何拿起画笔,去绘写这三年,真的不知道,我怕最后画出来的,是一幅惨淡破碎的画,失败到连丢垃圾桶也不配。
正胡思乱想着,我从盘中的炖菜里夹了根菠菜吃了,食堂师傅大概没好好处理过食材,我咽进去的那根菠菜奇异地长,生生卡在嗓口间,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难受地脸都涨红了。
一瞬间,生怕自己就此噎死了,留下我爸妈孤苦无依地两个人做伴,慌乱无措时,恰好看到旁边搁着一碗汤,我抢过来就喝,连灌了两大口,又拼命快速吞咽,最终不知道是汤起了作用,还是我拼老命往下咽的结果,总之没噎死,化险为夷,抢回一条小命。
眼角湿湿的,有眼泪出来,是刚才过于激动的生理现象,我松了口气,慢慢反应过来时,右手里还端着一碗....紫菜汤。
咦?哪里来的紫菜汤?
我左右看,然后就发现坐在我右边的一个男生正担心地盯着我看,用担心这个词不太准确,毕竟无亲无故的,那就应该是...惊恐吧?
男生的脸看起来有点儿熟悉,头发稍稍的自来卷,皮肤很白净,嘴角习惯性地往上翘,似乎时常在笑,我想了两三秒才记起来,这个男生应该也是我们班的吧。
“不好意思,”我十分歉疚地放下那碗被我土匪似的霸占过来的紫菜蛋花汤,“我再给你买一碗吧。”
男生摆摆手,笑着说,“不用不用,一碗汤而已,你喝了吧,再说了,我也不爱喝紫菜蛋花汤。”
不爱喝为什么还买呢?我有点儿奇怪。
他递了张纸巾过来,“你没事吧?”
“没事儿。”
其实嗓子还是有点儿不舒服,我吞咽了好几下,异物曾经强烈存在过的感觉依然在,估计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了。
那个男生差不多吃完了,他收拾着餐盘要起身的时候,我对他说了句谢谢,他又笑着摆摆手,站起来走了。
我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到餐盘回收处,看着他把剩菜倒进回收桶,又洗了下手,从餐厅门口的人流中渐渐隐没,消失。
这年头,随身携带纸巾和会饭后洗手的男生真的少见啊。
我盯着桌子上的那碗紫菜蛋花汤发了会儿愣,然后突然炸毛似的看了眼手表,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时间吃完赶回去上自习了。
餐盘里还剩了不少米饭和炖菜,我无论如何不敢再吃菠菜,于是把菠菜用筷子挑拣到一边,然后剩下的快快解决完。
回班级的路上我是跑着的,虽然知道刚吃完饭就跑对消化不好,可是学校这样安排时间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我们胃部的消化健康,与其被陈志高抓住骂,只好委屈一下我的胃了。
再说了,非常惭愧地,高中快一个月了,我好像还不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我得...快点儿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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