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宝铃到自己的卧室里,先是来看床头柜上的四个死风铃。
像四个蔫吧的小鸡仔,如果没死在他手里,将是在风中多么肆意的占术风铃啊,能成为风之子了不起的笔,什么都知道。
许宝铃换掉睡衣去洗漱,他习惯性地戴上了铃佩,在走廊里,听到铃铛被风吹的声音,于是快步跑过院子,站到檐下抬头看。
警理司这里挂满了出自许家的风铃,他和他身上的铃佩就像是看到了老朋友那般笑起来。
傅砚修同样在檐下,比许宝铃来得早,他侧首看宝铃,少年人笑得像太阳,一颗虎牙略尖,眼睛里的光多么绚烂。
“许宝铃。”风吹来了,傅砚修眯缝眼,变得狭长,如两个钩子。
许宝铃看去,原来警理司也在这里,刚才没发现。警理司的黑发和黑衬衫在风中漂浮,像漂亮的水母。
“警理司。”许宝铃礼貌颔首。
“想到怎么回报我了吗?”傅砚修问。
“还没有。”许宝铃边说边走,“我先去洗漱了。”
洗漱时,许宝铃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脖子的侧面有块红印。
小吕问的就是这个吧,再摸一摸,没有凸起也不痒,不像是蚊子包,可能是热出来的或是硌出来的。
今晚真的不能再梦游到警理司房间里去了,许宝铃冲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眉。
“宝铃。”小吕在门外说,“洗漱完了就出来吃早饭吧。”
“好的。”许宝铃开门走出,小吕问他:“你觉得你脖子上的真是被蚊子咬的吗?”
“不像是被蚊子咬的。”许宝铃说。
“那是?”小吕期待宝铃能开点儿窍。
“我喜欢侧睡,可能是硌压出来的。”许宝铃说。
“……好吧。”小吕说。
-
警理司处吃三餐分别在不同的房间,中餐丰盛,是在正式的餐厅里吃。
晚餐是在敞开式的房间里吃,正对着院子里那些简单的花草树木,这里很大但人少,花草也少,看起来有些寂寞。
早餐是在一个像书房的屋子里吃,长形木桌,傅砚修独坐一边,汤碗边有一本册子。
餐盘零零散散以竖条形式摆在桌上,和一根不直的树枝相似,桌子的一边堆了书籍,阳光洒进来,书脊像水面波光粼粼。
许宝铃和小吕坐一边,傅砚修一面喝汤一面看书册,小吕低声告诉宝铃:“警理司和老警理司这一点很像,喜欢在吃早餐的时候看书。”
“看的是什么书?”许宝铃问。
傅砚修说:“谋杀类的书,你想看吗。”眼一抬看住许宝铃。
“暂时不想看。”许宝铃摇摇头,想到了沙发案里那具被缝到皮沙发里的尸体……放下筷子,有点没胃口了。
傅砚修猜出许宝铃在想什么,笑了一声。
这时候厨师叩门,红光满面的胖脸友善笑着:“警理司,最后一道菜。”
“宝铃,是用你妈妈给的豆腐做的。”小吕说。
“豆腐是自家做的吧?很嫩。”厨师将菜盘放好,“我香煎了一下,外酥里嫩。”
“闻起来就很香。”许宝铃重新拿起筷子,厨师呵呵地笑着,“你们尝尝。”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小吕说这话的用意是想要傅砚修追求宝铃别那么着急。
傅砚修瞧着夹豆腐的许宝铃,给夹断了,宝铃的唇抿一抿,脸颊肉鼓起来点儿。
许宝铃咬了口煎豆腐,竖起大拇指说:“很嫩很嫩。”
厨师带笑走了,许宝铃冲向小吕,小狗似的张唇哈气,“烫、烫。”
忽然之间,许宝铃对上警理司的目光,慢慢地闭上了嘴唇。
这小呆瓜又在怕什么?傅砚修说:“不是烫?”
“又不太烫了。”作为警理司的助手,得像小吕这样成熟点才行。
小吕说:“警理司,是你盯着宝铃看,把宝铃吓到了。”
“我有那么凶吗?”傅砚修问。
小吕豁出去了:“有。”
傅砚修唇边泛出冷笑。
“宝铃。”小吕岔开话题,“一会儿我告诉你整理案件记录再按类别分区放好。”
许宝铃问:“这次的沙发案,我来整理记录吗?”
“我们一起吧,我给你打个样。”小吕说。
傅砚修说:“许宝铃,我让你努力想的事情别忘了,我耐心有限。”
“什么事情啊?”小吕问,又是傅砚修给宝铃下的套吧。
“就是——”许宝铃的话被傅砚修打断,“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准告诉任何人。”
小吕明白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用完早餐,许宝铃被小吕带到案件记录存放室,四面都是柜子,中央有书桌椅,许宝铃说:“像我妈妈的衣帽间。”
小吕乐了,“宝铃,你也是有点幽默的。”
“我有吗?”许宝铃问。
“有啊。”小吕把案件记录册翻开给他看,很大一本,摊开了像报纸,“不用一板一眼记录,就当是日记写,可以写你的感悟,也可以描写当时的警理司是怎么样的。你看我之前写的,之前没什么谋杀案,就把字写得很大填补空白来着。”
许宝铃指着一行念出来:“警理司戴着帽子站在雪地,白色胡茬像落在下巴上的雪,我们刚帮天空农场找回了被偷的小羊。”
“我想起那天了。”小吕说,“那个偷羊人还想骗我们,把小羊放在雪窝窝里,营造一种羊自己走丢的样子。”
“挺有意思的。”许宝铃说。
“你就像我这么记录就好了,等好多年以后,那位新的助手像你这么念出来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的。”小吕笑道,“不过那个时候,可能全都改革了吧。”
“好,我会好好记录的。”许宝铃说。
“你觉得助手的工作算多吗?”小吕问。
“不算多。”
“等所有的一切都交接好了,我就可以走了。”小吕说。
“那你还会回来吗?”许宝铃问。
“说不好,有缘分的话会回来这里看看吧。”小吕十三岁成为老警理司的学徒,那时老警理司就有点年纪了,需要一个机灵的小伙子辅佐,一转眼都过了五年了。
小吕见许宝铃有些落寞,拍拍他的肩膀说:“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呢。”
“是的。”许宝铃把自己摆到有同理心的位置上,便真的体会到和朋友即将分离的感觉,在此之前他没有朋友。
“宝铃,你怎么啦?”小吕问。
宝铃的眼神像花苞只开了一片,落寞更甚了,“你很照顾我,我还没能为你做什么,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把小吕给弄感动了。
-
许宝铃和小吕在存放室里一起记录沙发案,杜皓提着糕点盒子进了警理司处,外头又热又晒,他揩揩汗,唤:“小吕,在吗小吕。”
“什么事?”傅砚修出了走廊问,手里一个茶壶。
“警理司,我说等这案子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的,所以我就来了,顺便买了箱糕点。”杜皓说。
傅砚修冷不丁问:“什么糕点?”
“具体我没看,是卖得最好的一款,我看什么类型的糕点都有点儿吧。”杜皓掂起糕点箱子看一看。
“来吧。”傅砚修转身往茶室去。
“小吕跟宝铃也在吗?”杜皓问。
“你什么时候跟许宝铃变得那么亲切了?”傅砚修问。
“也没有变得亲切。”杜皓说。
“你也叫他宝铃。”傅砚修说。
“不知道从哪一声开始就叫顺口了。”杜皓说。
傅砚修进了茶室,杜皓跟进来,“警理司吃的话我现在拆开。”
“不吃,甜。”傅砚修淋一淋茶杯,杜皓放下箱子上前,“警理司,我自己倒吧。”
傅砚修松了茶壶把手,“解释吧。”
“那天在仓库我找宝铃是想向他打听他姐姐的事,我听说他姐姐在相亲来着。”杜皓说完为掩饰尴尬还是什么,嗓子眼里清咳了声。
“许宝铃怎么回答你的?”傅砚修问。
“就说是在相亲,但其他的不清楚。”杜皓说。
傅砚修端起茶杯要跟他碰杯,他一怔,碰上了,“警理司,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傅砚修喝了口茶。
“我没有懈怠职守。”杜皓猜不透傅砚修的心思,“只是碰巧宝铃在,就想问问。”
“没说你懈怠。”傅砚修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不想让许宝凤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吧。”
“不想,但没有办法,并且我跟许宝凤也没见几次面,在她心目中我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铐了她弟弟的人吧。”
“是你铐许宝铃的。”傅砚修说。
“是啊,因为死者的心脏就在他床上。”杜皓说。
傅砚修再喝了一口茶。
“宝铃住到这里来了吧?我想去找他再问问。”杜皓征询同意般说。
“你问来问去的,许宝凤都要跟别人结婚了。”傅砚修说。
杜皓听出他话里的夸张手法,“我知道了,那我先去找宝铃了。”
傅砚修没应声也没叫他别去,他走到门口问:“警理司,他们在哪儿呢?”
“在存放室。”傅砚修说。夏风吹过,他那略长的发海藻般茂盛。
“好嘞。”杜皓虚掩了门。
杜皓到存放室前敲门,里边和许宝铃说话的小吕噤声。
“小吕,宝铃,我能进来吗?”杜皓问。
“我还以为是警理司呢。”小吕给他开了门。
“警理司在茶室里喝茶。”杜皓看宝铃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说:“你们很忙吗?我会不会打扰你们。”
“你来什么事啊?”小吕想拜托他一件事,把他拉到书架前,“我看我是在这里待不久了,傅砚修已经嫌我碍事了。”
“怎么会这样呢?”杜皓不解。
“我再撑几天,帮宝铃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再走。”小吕郑重地拍上他的肩,“到时候宝铃就交给你了,你有事没事就到这里来看看。”
“看什么?”杜皓问。
“……”小吕指一下写字的宝铃,“看到他脖子上的红印没?”
“没有。”杜皓说。
“侧边啊。”
“看到了。”
“你想想那是什么吧。”小吕像个小丈母娘没好气地抱臂。
“没蚊香点了吗?”杜皓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时常来给宝铃添置些东西?”
小吕默了默,说:“你这么以为也行吧。”
“我找宝铃有话要问。”杜皓说着走到桌前,宝铃写得认真,他就不急着问。
许宝铃抬眼。
“宝铃,你姐姐的相亲怎么样了?”杜皓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太清楚。”许宝铃说。
“你咋不自己去问啊?许宝凤没跟宝铃他们住在一起。”靠着书架的小吕说。
“他们后来又一块吃饭了吗?”杜皓问。
“我不知道。”许宝铃摇头。
“好吧。”杜皓笑笑,有点失落。
小吕击掌:“原来你是!”
“我走了走了。”杜皓步伐快速地走了。
杜皓要回茶室跟傅砚修告别,听到有大车的声响在屋外,到大门一看,是运家具的,从货车上下来的男人他也认识,裴宣。
“诶这位警员,帮忙告诉警理司一声,他的家具我今天给他来补齐。”裴宣说。
“行。”杜皓转过身,小吕来了,问他:“谁啊。”
“送家具的。”杜皓说,“我去告诉警理司。”
“你去吧。”小吕说,“宝铃刚才被他叫过去了。”
杜皓到茶室前敲敲,虚掩的门悄然后退,傅砚修把一块糕点喂到许宝铃嘴里的画面展现,两个人被阳光照耀,都很美。
接着听到傅砚修戏谑地问宝铃:“想到了吗?怎么回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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