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福地。
东南方向的群山之上，有一泓清泉随地势流转汇聚，于山崖高处倾泻而下。
潭积山阴，天成如镜，清澈见底，偶现游鱼。潭周云雾氤氲，清幽寂寥，寒气袭人。四面竹树环绕，风摇滴翠，簌簌有声。
待宋沅走遍烟霞福地找到这里，已日近中天。
【玉尘：小主人，观情公子就藏身于这瀑布之后。】
宋沅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不会轻功，怎么过去？”
【玉尘：点击这个按钮即可进入。】
宋沅照做，眨眼间，她已身至水帘洞中。只见这里钟乳悬林，石髓滴沥，一洞未尽，一洞又现，还有暗河蜿蜒其间。
宋沅顺着微光沿洞中小路行进，最终在曲径通幽处找到了那位观情公子。
那是一只枕卧青苔的九尾狐。
通体雪白，九尾末端渐变为赤色。
宋沅顿住脚步，不敢上前，生怕它发觉有人靠近便暴起伤人。
她站在原地观察许久，只见那狐狸双目紧闭，呼吸深重，身下青苔依稀可见斑斑血迹。
犹豫再三，宋沅最终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股浓厚血腥味登时直冲脑门。
果然伤得不轻。
她立即翻阅药品目录，找了许久才到那枚位列稀世品阶的金乌归元丹。
饶是傻子也知道，这枚丹药绝对是稀世珍品，有市无价，千金难求。若不是任务在身，她可不想白白便宜了这个畜生。
“用药事宜：极品内伤丹药皆需以渡气之法......什么是渡气？”宋沅喃喃地道。
【玉尘：小主人，这渡气之法由传统针灸演变而来，适用于所有的内伤患者。在行此法时，渡气者需以自身灵力为引，疏通伤者经络。唯有气机通畅，药气方可化行。】
宋沅看向双手：“那我有灵力吗？”
【玉尘：人族自出生起就自带灵力，但你未经开蒙引导，无法汇聚自身灵力行渡气之法。】
此话一出，宋沅顿时叫苦不迭。
如今走到这里，已耗费她诸多勇气。若无法渡气，她这条小命可就没咯！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宋沅盘腿而坐，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住角落里那只沉睡的狐狸。
忽然，一抹灵光乍现，瞬间串起她脑海里一堆杂乱无章的线索。
灵识附身！
宋沅兴奋地问道：“玉尘，你的灵识既然能附在项链上，那是不是代表着也能附在我的身上？你既已开蒙，又精通医理，由你来渡气最合适了。”
【玉尘：经过深度分析，此法可行。不过，我最多只能离开项链三次，日后你要尽快找人开蒙。待你能自行运转灵力之后，我会将你渡气之法传授于你。】
“好的，那就开始吧！”
【玉尘：小主人且慢，你先听我说完。按照惯例，渡气至少需要半柱香，方可将灵力运转至全身经脉。在此期间，你将一直处于一体双魂的状态。为减少附身时造成的伤害，你需先行服用安神清心丹陷入沉睡。此丹药力半柱香而尽，待我回归之后，你再服下活络效灵丹，可保你身体无虞。】
-
不知过了多久，宋沅醒来时，发觉手心似有余温。
【玉尘：小主人你醒了。方才渡气时，我发现他不仅体表剑伤密布，内里也遭受重创。】
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往常低了许多，但宋沅此时已无暇顾及：“这么严重，能救活吗？”
【玉尘：经过治疗，目前他的身体已暂无大碍，只需每日内服星络培元丹，外敷秘制金疮药，连续七日即可康复。只是......】
“只是什么？”
【玉尘：只是我发现他的灵力正以一种不可察觉的速度流失，如今他的灵力已然跌至地字一级甲等，我也无法探查其中原因。】
“那他还有机会恢复吗？”
【玉尘：这......据我所知他的脉象与我爷爷遇到的一位患者十分相似。爷爷当年给他用过许多维持灵力的丹药，都只能治标不治本。就在他灵力一度微弱到无法化形之时，爷爷忽然在梦中偶得一位大师赠书。此名为《众生录》，其中言灵篇记载了诸多灵力恢复之法。后来爷爷并未将此法传给我们，也并未多言书中之术。但就在我被封印的前些时日，爷爷和这本书竟一齐消失不见了。】
宋沅沉吟片刻，道：“哪些丹药可以维持灵力？”
【玉尘：仅有玉枢续炁丸可延缓灵力流失。倘若想让灵力短暂恢复巅峰状态，需将昙华聚灵丹与此丹共同服用，每次可维持两个时辰。但这昙华聚灵丹一周至多服用一次，药量过多则会损伤灵根，导致跌境。】
宋沅长吁一口气，心想有这些丹药，应该能保住那只狐狸的巅峰战力。
洞内微光渐移，落于青苔之上，那只狐狸九尾轻垂，安静沉睡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单纯无害。
唯有其额间一抹诡异的赤色妖纹，散发出危险气息。
宋沅一时鬼迷心窍，伸手覆上九尾。
“一、二、三......”
没等宋沅数完，掌中雪白却忽然消失！
她慌乱抬头，撞上了一双琉璃色的眼眸。
那狐妖眼底暗藏霜色，周身寒意不减，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宋沅飞快地收回目光，不敢与之对视。下一秒，一股力道将她凌空抛起，身形虽落于青苔之上，依旧砸得她脊背生疼。
若非先前服用过活络效灵丹，她这会怕是早已疼得晕死过去。
宋沅艰难地挪动身子，尽量让自己背靠石壁。一番浅咳过后，她隐约瞧见那人身上的绀蓝色锦衣已豁开多处裂口，被斑驳血迹晕染成墨色，腰间别的白玉簪花佩残缺一角，依稀可见朱砂几点，鲜红如血。
宋沅咽下血气，心里疯狂呼唤玉尘，怎料无人回应。
这系统怎么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宋沅神色微妙，早已没了先前慷慨赴死的觉悟。
此时不远处，微光沉沉，如云衔雾。那狐妖隐去额间妖纹，苍白如纸的脸上渐渐透出血色，眸光如刀如雪。
“是你给的丹药？”苏砚眯起一双琉璃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族女子，竟趁他沉睡时......
想到这里，他眸底闪过几丝厌恶。若非看在丹药的份上，这人族女子已经是个死人了。
宋沅喉中似有千斤重，她动了动嘴唇，颤声道：“......是......的。
“你是如何闯进来的？”苏砚的语气冷如霜雪利刃，直刺人心。
“我是来找你的。”宋沅低头，掌心死死抵住青苔，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稳住她那不停发颤的双手。
“找我？”苏砚眉间戾气陡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片刻犹豫，他身形已掠至宋沅身前。
只见那化了形的狐妖蹲下身子，伸手按住宋沅项后三寸要穴，抬腕，猛地将其枕骨撞向渗津石壁，手背青筋暴起，厉声道：“你是鸠羽宫的人？”
霎时间，宋沅喉间发紧，脑子嗡嗡的，全凭体内狂飙的肾上腺素保持三分清醒。她望见那对置于琉璃之中的瞳仁骤然放大，目光凌厉，似要将她千刀万剐，分尸泄愤。
她半晌才扯动嘴角：“我不是。”
苏砚狭长的眼里满是审视，手上力道不减反增：“我只想听实话。”
许是绝境生孤勇，宋沅慌乱的心竟在此时慢慢平静下来，蓦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是。”
她说得有气无力，眼神却澄澈如镜，隐隐透出几分倔强与坚定。
一汪清泉映寒颜，几度冤仇......随谁意？
对视片刻，苏砚倏地别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手上力道亦因分神削弱几分。
几缕银白色长发轻轻划过宋沅的鼻尖，她隐约听见那道冰冷的声音在说：“理由。”
宋沅竭力遏住喉中翻涌的血气，心思越发清明如镜。
这狐妖既然能走上修为前十之列，必然不会蠢到将自己的弱点广而告之。那么她正好可以此为突破口，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鸠羽宫，可知道你灵力流失一事？”
咚!
只听见一道头骨碎裂之声，宋沅半个后脑勺几乎陷入石壁。
苏砚托起掌焰，死死地盯住她：“你是从何得知？”
宋沅吃痛，晕眩好一阵，才扯开嘴角，道：“放开我，告诉你。”话毕，唇齿间血腥愈发浓烈，耳鸣不断，她的身体亦如同裹着棉絮的秤砣，几乎动弹不得。
好在这头骨耐造，要不然她真就交代在这了。
苏砚眸光一转，再次打量。
这女子明明马上就要断气了，却依旧死撑着，妄想与他讨价还价。人族之中，何时有了这般毫不畏死之辈？
倒是有趣。
苏砚骤然松手，取来一张天青色绢子净手，嫌弃道：“料你这废物也耍不了什么花招。”
颈上禁锢消失，宋沅头皮发麻地狠狠猝了一口，动了动快要僵掉的四肢。待气息稍稍回稳，她才惊觉后背衣裳已然湿透。
“我的耐心不多。”苏砚握住右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宋沅扶住石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的头，最多不到他的下巴。因而与她视线齐平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只见那修剪齐整的指甲在洞中泛着淡淡的月牙弧光，衬得手上肌肤越发凝白如玉。
分明似竹节清瘦，却足以掌控她的生死去留。
【玉尘：抱歉小主人，方才我因灵识虚弱陷入沉睡，无法为你提供帮助......】
听到玉尘的声音，宋沅心跳如鼓，眼泪差点决堤。
她低下头，奋力兜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好玉尘这趟来得及时，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
沉吟片刻，只听见“扑通”一声，宋沅整个人直接跪倒苏砚在面前。
苏砚后退半步，眉下阴影更甚。
宋沅向他行了三次跪拜大礼，嘴里念念有词：“狐狸大人，奴家名叫宋沅，并非鸠羽宫门徒，而是土生土长在栖云坳的农家女。前不久幸得长洲岛鬼面仙授我医术与推演术数，尚且算是个不记名的凡间弟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方才是奴家不懂规矩，擅自用术数推演得知了你灵力流失一事，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家这回吧。”
苏砚眉尾一颤，旋即蹲下身来，揪住她的衣领，琉璃眼里满是探究意味：“你会术数？”
宋沅故弄玄虚道：“大人，你命中有三劫，一曰弃，二曰失，三曰死。”
见他不答，宋沅追问道：“大人，奴家算得对也不对？”
苏砚神色微僵，旋即冷笑一声，松手，不再看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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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烟霞踏碎渡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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