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的字迹,用我们母语书写而成,短短一行,传递的信息却非常明确——远离狐尾镇!
看得出来,小姨关节疼痛得厉害。
因为那些笔划,很明显因颤抖幅度而导致了变形。一般说来,只有内心惧怕或身体失控,才会有成年人写出那样的字体。
但我怎么也想不通,小姨究竟因何缘故,在提起此事时刻意避开Kelvin。
那可是她法定意义上的丈夫、我的老板兼姨父。
“Zoey,明天清早可要出车的,你们还在聊什么?”
Kelvin干脆将整提冻鱼干塞了过来,又端起那副雇主架子。言下之意,怕是要逐客。
我本想多问小姨几句,显然,眼下并非好时机。改天再寻个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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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带着满腹疑惑,启程前往狐尾镇西北部海港。
整车的医疗器材,早在打卡前连夜清点完毕,几乎没让人操什么心。Kelvin甚至免去了例行开箱盘查,直接签字放行。
看来真如他餐桌上所说,这趟是个轻松活计。
不卡时效、无需参与装卸,利润还高,好手好脚就能干。
既然如此,以我开车的老练程度,完全能卡着车速极限配送。从而腾挪出半天时间,去狐尾镇上探听消息。
人性大抵就是这样。
当一件事简单得毫无挑战时,注意力便会转向那些悬而未决的谜题。
关于小姨的警告、Max的旷工,以及这个压抑晦涩的极地小镇……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
直至刺耳的点刹声撕裂空气。
轮胎在湿滑路面擦出青烟,巨大车身带着拉满的惯性,于距离人影不足半米处堪堪停稳。
惊魂未定间,我握紧方向盘,探着身子向前望去。
挡风玻璃下端,映出一张苍白失措的女人面庞。
她身着破旧脏污的当地服饰,神情疲惫紧张,满头长发蓬乱无章,看着都打绺了,活像个街头流浪者。
那陌生女人,用晦暗不明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似惊似惧,却又带着一丝庆幸。
她并未追究我的冒失,反而踉踉跄跄起身,飞快地奔向路旁密林。
我来不及细想她反常的举动,只觉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方才若是刹车晚半秒,或是再多一分心……
我深吸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警惕地跳车检查情况。
手持撬棍敲击轮胎,排查了一圈后,幸好气压还算正常,车辆底部也没有漏油情况。不用替换零部件,便能直接上路。
此时天色尚早,大道两侧却传来伶仃的几声野兽嘶嚎,刺得人鸡皮疙瘩顿起。
我不敢过久停留,连忙回到驾驶室。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相信直觉准没错。
没几秒工夫,路旁蹦出一只灵敏的白靴兔,疾如闪电般掠过路面。
正当我以为它会安然无恙时,活泼可爱的小生灵,忽然被潜伏在草丛的猞猁精准锁喉,顷刻间魂归西天!
志得意满的猎食者,确认口粮已死,这才冷峻抬头,用那黄褐色的锐利眼眸打量过来。似是觊觎,似是警告。
随后它叼着小兔,矫健地没入密林深处,安心地享用餐食。
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发动引擎。
直到开出许多里地,我才渐渐回过神来……刚才那段路,正是金羽姬最后现身的13号公路。
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除了野生动物外,车辆都鲜少路过此处。
如果不是途径海港运输,或者前往极光酒店,应该没谁想不开净往这里跑吧。
那刚才的白脸女人,算是怎么回事?
这次我吸取了经验教训,克制住满腹狐疑,没敢再分神赶路。加上海港处早有工人等候,整套搬运配合得行云流水,丝毫没让司机插手。
因而,没等天色彻底暗去,我就已经开车返程了。
惦记着还枪的事,在狐尾镇上的小旅馆登记完,我将卡车停在侧院,直奔警署位置。
“你说你想找Bruce警官,是吗?”
得知我并非过来报案,登记处的女警神情松懈了大半,“今天镇上举行葬礼,他还没回来。”
“葬礼?”谁的……?
没等开口,我突然意识到,十有**是Ian的葬礼。
那个因公殉职的年轻人,死状惨烈,甚至连尸骨都未能保全。
Bruce这个做师父的,横竖脱不了干系。不单是处罚的问题,还要承受心灵的谴责。
无论怀着怎样的情感,他出席都算理所应当。
整间警署如今显得十分空荡。
至少比上次我来送还裹尸袋,引得全员拔枪的场面,寂静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独自坐在大厅长椅上,一面思忖着如何处理武器,一面不禁想到:Ian生前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后辈吧。
否则,即便这种肃穆的场合,也不至于倾巢出动,摆出这般高规格的缅怀阵仗。
正发着呆,有脚步声临近。
“Zhang?你在这里做什么?”
单手托着黑红色警帽的Bruce,出现在我跟前。他看上去,像刚从某个沉痛场合脱身,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满脸倦容。
我以为他是今晚值班,急匆匆告别大部队,提前赶了回来。
万没想到,此“赶”非彼“赶”。
在后来单独谈话的过程中,方才了解到,Bruce竟是被长官赶出葬礼的,根本没取得悼念资格。
见我面露不解,Bruce警官有些尴尬,只能委婉表示:跟他人缘好坏无关。
根本原因在于,小徒弟Ian实际是某位长官疼爱的儿子。
这件事,镇上许多人都知道。
以Ian的身份,他原本只需听从家中安排,安生混个清闲文职,也能过得相当不错。可他偏偏是个有上进心的,总想着从基层历练一番,毅然报考了警务体系。
其父母拗不过他,给他塞到小镇警署,拜托经验老道的警官带教。
正常情况下,狐尾镇的警务执勤不算危险,更遑论繁忙。
毕竟只是个人口不多的小镇嘛!鸡毛蒜皮、邻里纠纷,可管可不管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等Ian年岁渐长,被无聊的琐事消磨了锐气,他家里自然另有安排。
可能调去办公室岗位,亦或南部繁华地区,谁知道呢……总之,会是方便升迁的地方,比这里诱人得多。
“莫非他妈妈改嫁的对象是镇长?”
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Bruce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咳咳,你怎么知道?”
紧接着,Bruce对我的眼神突变,从疑惑到惊叹再到审视。
短短数秒,交杂着好几种复杂的态度。
“呵,看来真是小看你了!Zhang,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意识到我悄无声息的推断后,Bruce并未试图掩盖真相,而是短叹一声,只当是默认了。
记得几天前,第一次令他改观,是因为我展示了自己的武力。
对于搜救而言,业务女拳击手不说能帮多大忙,至少不用男人们费劲呵护,带着没甚坏处。
作为搜救队的组局者,在警力紧缺的情况下,Bruce不愿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好歹人多力量大嘛。
而这次,他对于我展示出的洞察力,本能地产生排斥,甚至是打压防备。
看来小镇的秘事,对外乡人而言,是一种禁忌。若非那种窥私欲极强的人,或许本就不该多嘴。
Ian的爸爸是镇长,又能如何?顶多说明Bruce要吃几年苦头了,想必不会太过分。
毕竟是后爸嘛,再宠溺也有个度。冲冠一怒为继子的故事,我至今少有耳闻。
为了避免搅入浑水,我特意没提下午在13号公路撞见的那名奇怪女人,只将话题往还枪上面引。
“你明天有时间吗?”
听到这个话题,Bruce将嗓子压得极低,没头没脑问了句。
我瞥了眼正打瞌睡的女警,发现她压根没注意这边,小声交谈没妨碍。
“上午还算空闲,怎么了?现在不方便还吗?”
吐着烟圈儿的Bruce缓缓坐直,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某种试探,又像是某种鼓舞。
“那玩意儿是我从警前的私人物品,不必强制上交署里。你暂且留着,明早跟我再去趟林子。”
不知道眼前的骑警,是不是疯了——刚闹出人命、时常有野熊出没的现场,他竟然还要去一遍!
要么是彻底魔怔了,要么是心怀不轨。无论哪种,我都无法答应他。
“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比上次随行的酒囊饭袋,强太多了。”
……呃,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
上次搜救,金羽姬连影儿还没找到,歪鼻子就先吓傻了。剩下的队友,跑的跑、散的散。撤得慢的可怜人,还被棕熊活活生吃。
传闻中的神猎手,面对凶残的大自然,根本不值一提。
因而性别什么的,在野外求生与救人中,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关键看临场反应,还有运气。
“眼下我被停职了,刚才这番话只是恳求,绝非命令。你要是不想去,完全可以不去,反正搜救队的事多半没戏,除非民间自愿组织。”
Bruce察觉到我情绪上的抵触,开启技巧性话术。
“那样的话,为Ian报仇的计划,就只能由我独自执行了。无论是否葬身熊腹,我都认了,这跟Ian是谁的孩子无关。”
说着说着,Bruce开始往师徒缘分上渲染,似乎吃定我是个重情义的人。
见我咬紧牙关,抵死不肯说出那句附和的话,他开始祭出狠招,钓足听众的好奇心。
“唉,那间标记着‘M’的林间小屋,会不会是Mike大叔的狩猎居所呢?”
“怎么就那么寸,在我俩即将踏入前夕,Ian刚好出了事?”
“合理怀疑,那枚30-30温彻斯特弹,跟他脱不了干系。这回进屋得仔细瞧瞧,看这老东西在屋里私藏了什么,值得他对Ian下这么重的手!”
“……行!别说了,我跟你去。”
某种程度上,我俩也算殊途同归。
Bruce明面上猎熊报仇,实际上想调查下黑手的嫌疑人——唯一的老猎手,Mike大叔。
而我则为了赎罪,找到失踪的金羽姬,卸除掉隐形的精神负担。
尽管男友温言安慰过多次,可眼睁睁看着施工工人的绳索断裂,什么都没帮上忙的梦魇,仍在无休止地纠缠着我。
是时候,让这一切终结了。
本故事背景虚构,部分参照欧美,部分根据私设,请勿对照现实。
断更太久啦,不好意思,俺一定好好写。天地良心,专栏已有1本完结文作证!(显得比以前底气足很多,hia hia~)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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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追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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