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津港的48小时赌局
并购案意向书刚签好,我以为最棘手的难关已渡过——直到那条关于印尼外汇管制政策变动的财经要闻如惊雷般在清晨的办公室炸响。
“东南亚某国央行实施激进外汇管制”——平板屏幕上的黑体字刺得眼睛生疼,指尖划过屏幕上‘资本流动冻结风险’的字样,冰凉的玻璃触感却压不住掌心的燥热。在当前外汇管制的背景下,跨境支付成为并购交易的关键环节。由于外汇管制的实施,数十亿美金的转移若在管制细则生效前遇到阻碍,不仅前期投入的人力物力可能付诸东流,还可能因资金流动受限而触发“不可抗力”条款,导致整个并购交易的失败。例如,内地外汇管制对香港银行账户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跨境资金流动和账户使用方面,对于大额或频繁的跨境资金转移,尤其是涉及内地与香港之间的资金流动,可能需要经过更为严格的审批和报备程序。这种限制可能会增加跨境交易的复杂性和成本,对依赖香港银行账户进行跨境资金运作的企业和个人产生一定影响。
会议室里,罗杰的声音透过电话会议系统传来,带着少见的疲惫:“最坏的打算,启动终止条款。”
“不可!”我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仿佛此刻掌心渗出的冷汗,“卖方急需现金周转,我们需要那块物流枢纽,现在终止就是双输!必须在窗口期内找到完成划转的办法!”
负责外汇操作的马克松开领带,指节轻叩桌面:“林,窗口期只有72小时!当地银行都在自保,没人敢接手这种‘擦边球’操作,你想要的‘完美方案’根本不存在!”
‘完美方案’这四个字,如针般刺入太阳穴,疼得我直跳。过去我一直信奉“零误差”,但面对政策突变的混乱局面,追求完美反而成了最不切实际的空想。焦虑如藤蔓般缠绕心头,我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是那个装着歪扭玫瑰纸片的文件夹,粗糙的纸边硌得掌心生疼,我忽然想起顾沉说过的“拥抱可能性”。
就在这时,私人手机振动起来。陌生号码发来一条信息,只有简短一行字,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津港保税区,西侧七号仓库。一小时后,携带跨境支付方案密钥,单独前来。”
发信人是顾沉。
心脏骤然一紧。这种时刻,他约我去偏僻仓库?是陷阱,还是真有转机?盯着屏幕,指尖悬在回复框上,回想起他之前巧妙化解亚太区暗箭的利落,以及深夜咖啡里双份奶油的温馨——最终,他抓起了桌上的加密U盘,这个U盘不仅存储着最高权限的支付指令,还采用了先进的加密技术,确保了支付数据的安全性。对珍妮说:“帮我联系司机,立刻前往天津港。”
车辆驶出金融区,高楼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港口工业区。初冬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拍打在车窗上,仿佛无数细小的耳光。司机将车停在七号仓库前,巨大的卷帘门紧闭着,只有侧门透出一点昏黄光线,宛如黑暗中的眼睛。
“林总,我陪您一起进去吧?”司机望着荒凉的环境,有些担心。
“不用,在这儿等我。”推开车门,冷风立刻灌入大衣,让人打了个寒战。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机油、灰尘和旧货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捂住鼻子——这里与华尔街的玻璃幕墙会议室,简直是两个世界。
仓库中央,顾沉背对着站在灯光下。他脱下西装,换上黑色高领毛衣和工装裤,裤脚沾着泥点,头发随意抓乱,与先前玩世不恭的精英形象判若两人。身旁立着两位男士:一位白发苍苍,身着深蓝工作服的老者,正手指在摊开的图纸上疾速指点,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急切;另一位则戴着金丝眼镜,目光紧锁平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代码,眉头紧蹙。
“林总,很准时。”顾沉转过身,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比平时更加有神,“介绍一下,李工,管理这片仓库三十年的‘活地图’;赵总,跨境供应链金融的‘暗线专家’。”
李工向我微微点头,随即熟练地将图纸卷成筒状,轻轻敲击地面,道:“别愣着了!七号仓库西墙根下,有一条老旧管道,直接连接港务局的外汇结算备用线路!当年修建仓库时埋设的暗线,现在的年轻人都不记得了,图纸上也没有标注!”
“备用线路?”快步上前,盯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心脏开始剧烈跳动,“现在还能使用吗?”
“绝对没问题!”李工猛拍胸脯,声音洪亮如钟,“前两个月安全检查,我亲自下井查看,线路完好如初!接口藏在配电室后方的检修井内,与港务局机房完全物理隔离,带宽充裕,保密等级也完全达标!只是启用权限掌握在几个退休老同事手中,他们当年和我一起抗击过台风,我去沟通,有七成把握!”
赵总推了推眼镜,将平板转向我:“经过调查,我确认这条致富线路不受当前外汇管制政策的影响。即便新政当前,只要获得临时授权,哪怕期限仅48小时,也能确保支付指令顺利传输,绕过外汇管制的桎梏。但风险在于……”他停顿了一下,“一旦被查处,我们都要承担责任。”
我攥紧手中的U盘,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似有细针在扎。这绝非“完美方案”,甚至堪称“违规边缘的豪赌”——李工的交情未必靠得住,赵总的技术或许会出纰漏,老旧线路也可能突然罢工。但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顾沉凑近身旁,压低嗓音,眼神中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林夏,敢不敢拼一回?赢了,交易继续,咱们都能拿到应得的回报;输了,我陪你一起扛。”他的目光落在我口袋露出的文件夹边角,“你不是追求精准吗?这次,不妨试试‘模糊的正确’,总比‘精确的错误’强。”
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玫瑰纸片,粗糙的触感悄然蔓延,恍惚间,深夜办公室里那杯甜得发腻的摩卡又浮现在眼前。从前,我总是畏惧‘错误’,而今才恍然,有时不敢冒险,才是真正的错误。
“密钥在我这里。”抬起头,声音略带颤抖,却没有丝毫犹豫,“现在就进行分工,我们只有48小时。”
顾沉的眼底瞬间亮起光芒,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焰。他拍了拍李工的肩膀:“老大哥,辛苦你跑一趟,跟老兄弟们好好说说。赵总,线路测试就靠你了。林夏,支付指令的优先级由你定,随时同步进展。”
仓库灯光忽明忽暗,李工卷着图纸,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赵总蹲在检修井旁,手电筒光晃得人眼花;顾沉站在一旁,凝视着平板上跳动的代码,手指无意识地轻敲大腿。那一刻,没有华尔街的勾心斗角,只有一群人为共同目标在黑暗中踏实摸索。
第一个难题,是说服那几位退休的港务局老专家。
李工带着我和顾沉,前往港口附近的一家老茶馆。包厢内烟雾缭绕,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围坐桌旁,手中握着搪瓷杯,眼神中满是警惕。
“老李,你这是要我们犯错误啊!”领头的王工将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了出来,“外汇管制是红线,我们都已经退休了,不想再惹麻烦。”
李工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照片里,几个年轻人身披雨衣,在狂风骤雨中奋力扛着沙袋,背后是七号仓库那斑驳的旧招牌。“老王,你忘了?十年前那场台风,要不是这条线路,仓库货物全得泡汤,咱们的奖金和饭碗都保不住!现在这事,关乎几百人的生计,不是为了咱们自己,是为了底下的兄弟们!”
王工久久凝视着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沉默不语。顾沉适时递上一支烟,语气诚恳而坚定:“王工,我们绝非有意违规,只是眼下情况紧急,需临时启用备用线路,完成支付后即刻关闭。后续所有责任由我磐石资本承担,不会让各位老大哥受到牵连。”
我将早已准备好的承诺书推了过去,上面盖着磐石资本和我们公司的公章:“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的相关规定,我们承诺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将依法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
老人们相互对视,沉默了好几分钟。最终,王工接过承诺书,叹了口气:“罢了,看在老李和兄弟们的份上,我就拉下这张老脸!授权码,半小时后发给你们,有效期48小时,过期作废。”
走出茶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顾沉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看来,有时候‘人情’比‘数据’更有用。”
我凝视着他眼中闪烁的笑意,蓦然惊觉,过去我过分依赖模型与逻辑,却忽视了职场中最复杂却又最温暖的存在——人。
回到仓库,赵总的团队已在检修井内展开作业。在狭窄的井道中,他们俯身连接线路,手电筒的光束如探照灯般,映照出布满灰尘的脸庞。“林总,顾总,线路通了!首批测试指令传输成功!”赵总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激动的颤音。
我迅速打开平板,插入加密U盘调出支付指令。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移动,我的心跳也随之加快——这是最关键的环节,一旦指令传输失败,所有前期努力都将白费。
“30%……60%……90%……”顾沉站在我身旁,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当进度条完全加载完毕,屏幕上弹出‘传输成功’的绿色提示,仓库里瞬间爆发出欢呼声。赵总的团队从井中爬出,脸上满是泥污却笑容灿烂;李工兴奋地拍着桌子,苍老的眼中闪烁着光芒;顾沉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看向我的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们成功了。”他说道。
“我们成功了。”我重复道,突然感到眼眶发热。这并非我个人的胜利,而是一群人打破常规、直面风险的成果。那些曾被我视作“不完美”的元素——老旧线路的斑驳、人情关系的微妙、风险因素的莫测——恰恰成为突破困境的关键。
凌晨三点,最后一笔大额支付指令确认到账。望着平板上跳出的到账通知,我忽然忆起首次谈判时顾沉刻意抛出的小数点问题。那时我笃信精准是唯一的出路,如今方知,真正的专业是在混沌中寻觅光明的勇气。
顾沉走过来递给我一瓶矿泉水:“累了吧?去旁边休息一下。”
我接过水,斜倚墙角,望着仓库里忙碌的身影,忽觉这里的机油味与灰尘味,竟比华尔街的咖啡香更令人安心。顾沉在我身边坐下,沉默不语,只是陪我望着远处的灯火。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突然问道。
他转过头笑了笑:“第一,交易成功我能拿到佣金;第二,”他停顿片刻,眼神变得认真,“我想看看那个执着于小数点的林夏,能否放下完美主义。现在看来,你比我想象得更勇敢。”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玫瑰纸片,突然想起他画的那朵歪扭玫瑰。原来他早就知道,完美并非唯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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