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峰回路转,青荫万万没想到能有意外之喜。
他本来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临要走,竟然发现一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坯。
青荫是只画皮鬼。画皮鬼,好美人,常披人皮行走世间,以搜寻收藏美人皮囊为鬼生极乐。
如今这世道,除了皇宫便是美人巷里佳人最多,青荫慕名而来,不想扑了个空。
美人巷,听着似是烟花地,其实是个弃置在外的冷宫,里面住着当朝皇帝武烈帝曾幸过的女人和她们的儿女们。
大周国立国五十载,传到武烈帝是第二代。
这位暴烈的帝王不是开国帝王,野心却更甚上代,继位以后,大兴兵戈,杀伐不断,将疆域外推,不少域外小国大州,都被框进了这个凶横的中央王朝。
王国越大,武烈帝的女人就越多,孩子就越多。
后来他得了名冠天下的香皇后,这群曾经等同于战利品的女人们便被丢弃在美人巷,连带着她们所生下的辱没帝王血统的‘杂种’一起。
武烈帝好美人,被他看上的女人无一不美,美人巷的名字来源并不虚。
不巧青荫来得晚,十年囚困,美人巷成了一块死地,若不是外间始终有人看守,瞧着仿佛一片了无生气的活坟场。
青荫在这活坟场逛了个遍,寻来找去,全都瘦削青灰地不成样子。
唯有个快病死的女人模样还能看,依旧能从那病骨支离的残相中窥见几分当年影,可以想见花开正盛时应当有副绝世姿容。
青荫猜她是个琼州人,巴掌尖脸,杏眼细鼻。
如今琼州人都被称为琼州奴,活在外头不比活在这里强多少,青荫出神多看她一会儿,眼见这女人咽了气。
美人坯子就是在这时候冲进来的。
是个男童,瘦瘦小小的,瞧不出具体年岁。
端着个破木碗进门,一进门就奔着女人去,察觉到女人眼睛直直望着屋顶断了气,怔楞许久之后,跟着痴痴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青荫正托着下巴趴在横梁上,猛然间一瞥,眼睛便这么直了。
这么小的年纪,白玉灵璧,已见洛水神相。
要是他能活到成人,岂不是要倾天倒地?
略微想想,青荫便兴奋不已。
咳额,异样声响。
男童低着头,乌黑发顶对着青荫,上岸鱼儿般呼哧呼哧地抽气。
青荫喜笑颜开地盯着他,一盯便是一夜浓黑,一日白昼。
因为男童死死抱着女人的身躯,不吃不喝,就是不动。
此时外间正是寒天,灰蓝天空向下飘下雪粒子。
尸身因冷不曾散发腐臭,模样却随着日升月落改变,逐渐浮现出瘢痕,形容可怖。
男童却硬是熬到翌日晚上方才昏死过去。
青荫等他昏了,踩着寒风脚尖落地。
眯眼扫视着男童露在外的皮肤,目光灼热,心也灼热。
男童身上有疮有茧,但并无无可挽回的伤疤,假以时日都能养好。
他收藏的皮一共也没几张,遑论这样春冰清露般埋在淤泥里都掩不住光华来日可期的好容貌。
越想越意动。
青荫手一扬,一阵阴风过,男童的身子一空,扑在床板上,身下的尸身消失无踪。
蜡烛燃起来,泛黄的窗纸映出膨胀扭曲的影子,开始时淡淡,转眼墨黑一大团落为实体。
烛火忽烁,现出獠牙鬼影。
刹那火光再起,只余一纤细女子窈窈如柳,绰约而立。
风声。雪声。
杂糅着与房间里男童唯一的呼吸声交错相织。
不知多久过去,呼吸声重了,平躺在床上的男童睁开眼睛。
听闻耳侧有衣料摩擦声,男童嘴唇动了动,声音涩如砂石。
“……谁?”
“做噩梦睡糊涂了?连我也不认识了?”
青荫探出自己照着那死去女人精心描摹的眉眼,声音温柔如水,对着男童笑嘻嘻说:“我是你娘呀。”
02:
男童吐出那个谁字之前,青荫其实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
毕竟抱着个死人那么久身子抖如筛糠,青荫也没听他喊出一半声。
他倒想错了。
男童不止能说,还能叫,在盯了青荫一阵后,猛地扑上来搂住青荫,瘦的麻杆细的身板里不知哪来的力气,劲道大得惊人。
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怎么停都停不住。
“娘,娘……”
他抓着青荫的背,不断往自己身上贴近,不断唤。
直到近乎半刻钟过,力竭了,才错开用红肿的眼望了青荫一眼,又昏过去。
然后,发起高热,从头到脚烫的跟火炉一般。
人命一向薄脆如纸,青荫可不想他眼一闭烧没了,匆忙给他又是擦身又是喂药。
及至天明,总算热气褪去,额头身上都发了汗。
男童烧得一直无意识,就是这样,仍始终抓着青荫的衣角。
待有一丝意识,立刻睁眼看青荫,紧贴在青荫的怀里模糊不清地呢喃:
“我、我以为你死了,我好怕……”
“娘,冷。”
“你的身体好凉,像冰一般。”
青荫回答他:“天冷,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可等第二天早上晨光起来,他实则封死门窗,把日光直射的地方全给堵住。
鬼都是畏光的。
男童一日过去好些了,刚恢复几分便从床上起来,把仅有一块的被子让给青荫。
面色苍白问:“娘,我嘴里有药味,你把药给我喝了吗?那你怎么办?”
就那完煮了不知几遍的破药渣,能救谁的命?靠的是他以前作为奇珍异宝收藏的灵药才对。
青荫肉痛地腹诽,看着男童被擦得白净的脸,面上只微笑:“娘已经好了。”
“不信?看娘亲的脸还看不出吗?”
仍是一张清瘦的脸,精神气已大不同,饱满之余甚至有些道不明的狡黠。
男童怔愣,点头。
他团团小小玉一样的脸,白天看更令人心生希冀,很灵的长相,偏一副老实钝钝的神态。
“娘饿吗?”
青荫:“你饿?”
男童摇头,身体是另外的反应。
青荫于是下床给他找米,可哪有米?
别说缸里没米,缸本身都没有。
“你等着。”
青荫捡出一把破伞,在男童惊惶的眼神之中遮在头上出门。
待回来的时候,带回两袋粮,一盒子煮好的清粥。
男童两天未进水米,眼珠子却只紧紧盯着青荫看,手一阵阵抖,青荫不想让他跟着关了他一会儿,他便急得如同弃狗一般。
慌慌:“你回来了。”
青荫让他喝粥,笑着说:“你在这里,我不回来去哪儿?”
男童:“我不喝也行。娘别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青荫的笑停顿一瞬,依旧叫男童喝粥。
男童把碗端是端了,先递到青荫嘴边,“你喝。”
“娘不饿。”
“娘亲不喝我也不喝。”
青荫只得把粥和男童一块分着喝掉,喝完对男童又摸头又感动地注视,随后一转头,找个地方把喝的全吐了。
孝感动天,乖顺纯善,实在难得。
青荫挂着和善笑容,从心底由衷想:烦死了。简直更让他想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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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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