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男童名唤雪生,今年九岁。
说九岁,看他瘦小的模样,远不到正经孩童九岁应有的正常态。
青荫披上画皮连娘都给人当了,要的就是把他好生滋润地养大成人,顶要紧的事就是喂雪生吃饭。
偏鬼怪不食人间谷物,雪生又看不见他吃下去就不罢休,这可苦了青荫。
青荫是只什么样的鬼?性子之凉独,在同类之中亦是首屈一指。
三顿饭都没挨过去,第二日就将装慈母的打算尽数抛诸脑后,原形毕露。
他趁夜弄来几只兔子,叫雪生来。
“娘亲身子亏虚,吃粥哪里够?得吃些心肝来补一补。”
“你去给娘亲杀了来。”
活的年岁久了见的人多了,能轻易看出一个人的底色,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叫人为难。
果然,雪生把兔子拎出去,刀悬起来又放下,几度都下不去。
青荫明知他无措,隔窗望着,嘴上更柔弱无辜:“以前没杀过生吗?也是,娘亲没用,没让你过过好日子。”
“下不去手?看来还是不饿。”
“哦是,雪生自己吃饱当然不饿了,只有娘亲在挨饿。”
又走到雪生跟前,手把手指挥:“你看兔子的耳后,这个位置,狠狠打它一下,马上就能敲死了。”
“然后你顺着这个方向下刀,能扒下一张完整的皮,脱了皮后再把它开膛破腹,就能分出心肝血肉来吃。”
雪生看着兔子,嘴唇动了动。
再看青荫,半晌没发出声音。
这天晚上,青荫吃上兔子的心肝,雪生吃上了兔子肉。
兔肉美味,青荫问雪生好不好吃,雪生吐出两个字好吃,神情却平静中带着惘惘不见丝毫兴奋,半点不似常年见不到荤腥的幼童。
自己过着这种日子,对个兔子竟还要悲悯这么半天,去批签说不定能批出个天生善人的评语。
不过青荫就想看他也难受,看他这反应心里倒更舒服。
除了这个,其他叫青荫心烦的也不少。
青荫独来独往惯了,现在扮上人样,已做好了长久图之日久耕耘的准备,雪生却比他所设想的更加黏人,活脱脱一只跟脚狗一般,整日地守着青荫不放。
屋子就一张床一副被,到了晚上,两个人还要同床共枕。
青荫前不久被意识模糊的雪生说过一次身体冰凉,如何还能再和他抱在一起睡,他可不止身体凉,他的心还不跳,甚至呼吸都没有。
只能以男孩子大了和母亲理应分床为理由在中间隔着东西对付,后面又立刻添了床被。
对此,雪生没说什么,却总在夜里往青荫的身上靠,被青荫推远几次,最后转而抓着青荫的手睡。
青荫有时早上醒来,常能看见雪生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依恋母亲的小兽一样。
时间过得无趣且慢。
把两袋子米和为了挖心肝而剩余下的兔子吃完,雪生总算柳树抽芽一样脸颊白嫩圆润起来,有了生长的痕迹。
米袋子空下来的这天晚上,青荫撑着脸在灯下百无聊赖地计算着时日。
雪生忽地开口,说:“娘亲,我明天想开始做工。”
美人巷子里的女人们都不能出去,孩子们虽然能出去但年龄太小,许多人能活下来,靠的都是从外头接来的一些廉价的手工活计,雪生母子也不例外。
青荫将女人取而代之以后,不许雪生再做杀兔子做饭以外的任何粗活,杀兔子做饭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怕影响养皮,尤其担心雪生伤到哪里身上留疤,母子二人到现在已经歇了很久了。
青荫的反应一如既往:“不行。”
不想这次雪生异常坚持:“娘,我要做。”
“清闲待着不乐意?非得上赶着受罪?”
青荫心嫌他实在麻烦,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侧目问:“你以为之前的米粮是怎么来的?”
雪生微顿,没说话。
青荫看他的神情便懂了。
巷子里的女人们人人光活着就万分艰难,何况吃得起那样精细洁白的新米,一个病弱女人能换取粮食的法子能有多少?
这里的女人都是被抛弃的人,饿死的都不在少数,门口守卫好几年前开始就没了忌讳。
青荫觉得好笑,真笑了。
难怪雪生非常不愿他踏出门。
“我倒不介意和人**一度,但也得对方是美人才行。”
他对着雪生勾勾手,带人到桌前,翻出一支破毛笔。
这笔是雪生母亲的遗物,青荫化去了那女人的尸身,沾过那女人的残魂,便窥见过她的生平,这支笔算是她生前珍藏之物,来自她真正的心上人。
可如今她人已经死了,青荫想如何就如何,随便沾上些水在桌面挥上几笔,窗外的雪景便迅速在眼下成形。
画皮鬼无一不是丹青圣手,青荫更是佼佼,他画完全部,第一笔落下的水痕还未干,索性又在旁边又落下几笔,记上某年某月某日。
夜色寂静,雪生一直不出声。
青荫不用看他,已能听见雪生激烈的心跳,从他下笔开始,扑通扑通,充斥着震惊和渴望。
青荫灵光一现,如初见雪生第一眼。
忽地问:“你想学吗?”
雪生迟疑地抬头望他,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发愣:“我可以学吗?”
“丹青……还有识字?”
青荫看着他和动作全然相反的灼热眼眸,里面烫的彷佛捧着颗火心,笑着说:“当然。我来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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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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