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手中画笔"啪"地落在砚台边,商绾一脸颊瞬间比画上牡丹还红几分,她慌乱低下头,不敢直视太后促狭的目光。
她拾起掉落画笔,一向手稳的她,却忽然有些颤抖,不知如何作画了。
太后见女子害羞的神情与慌张的动作,不禁呵呵直笑,脸上的褶皱成了一朵绽放的花。
画像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太后毕竟年事已高,难免显出几分疲态。商绾一见状,体贴地提议歇息一会再继续。
“也好。"太后点点头,忽然握住商绾一的手,"绾一,哀家无意催促你们生子。哀家年纪大了,不想管束你们太多,只是想告诉你,昀之是个好男儿,要好好珍惜。"
商绾一心头一暖,郑重地点头:"臣妾明白。"
暮鼓响起时,商绾一才辞出慈宁宫。西边天空堆着锦绣般的晚霞,她踩着自个儿斜长的影子走过九曲回廊,袖中太后赏的羊脂玉坠沉甸甸的,令她时不时回想起太后的话。
活了两世,历经千辛万苦,如今她与裴昀之终于互诉衷肠,成为真正的夫妻。
她渴望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朝朝暮暮。
只是孩子...…
她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百感交集。
华灯初上,王府的重檐庑殿顶渐渐隐入夜色。
商绾一正在卧房临摹《雪溪图》,忽闻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那是犀皮靴底踏在青砖上的声响,不疾不徐,带着沉稳。
“回来了?”她搁下笔,心中那点郁结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像个盼夫归家的寻常妇人,这个从未有过的认知让她耳根微微发热。
"今日太子留我议事,回来晚了些。"裴昀之解下玄色织金斗篷,露出内里鸦青色直裰。
他眉间还带着晚风的凉意,却在看到案上点心时化开笑意,忙拾起一块放入口中:"还留着杏花酥等我?"
“就知道你回来会饿。“明珠铜镜中映出商绾一浅笑的脸庞,她接过斗篷挂上云纹衣架后,犹豫片刻,轻声道:"今日我去慈宁宫给太后画画像,太后提起咱们的事了。”
“母后和你说什么了?”裴昀之边吩咐了下人去准备热水,边执起商绾一的手,走向内室。
“母后说,想让我们……生孩子。”商绾一的声音愈发细若蚊呐。
裴昀之正解腰带的手略微一滞,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映出几分绯红。
他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古代,作为王府继承人,子嗣之事迟早要提上日程,只是他从不认可所谓的传宗接代,他只愿与心爱之人共同孕育生命。
更何况,瞧着女子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宁愿再等上三年五载。
"你如何答的?"他尽量让自己的生意就听起来平静,不想给她任何压力。
“我……”商绾一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裴昀之俯身蹲在商绾一面前,轻轻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绾一卿卿不想要个孩子?"他的声音裹着温软的诱.哄,却又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
商绾一深吸一口气,对上裴昀之那双在烛光下如墨玉般温润的眼眸。她鼓起勇气道:"不是不想要,只是..毕竟画院事务繁忙,刘仁那边还未定下来,再加上二弟的事……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裴昀之沉默片刻,骨节分明的手将女子几缕碎发别至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在描摹一幅工笔画。他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催促,而是时间和安全感。
他轻声道:"我明白了。"
温柔的触感扫过商绾一耳侧,使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原以为要费些唇舌,不想他竟这般通透。
“我们可以用避子汤。”她小声提议。
裴昀之却摇摇头:"那东西伤身。"
说着,他起身挨着商绾一落坐于榻上,认真道:“我听说有一种特制的熏香,可以暂时避孕而不伤及身体,我已经命人去购买了。"
商绾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早就想到了?"
裴昀之唇边扬起柔和的笑意,看着她喜出望外的神色,只觉得所有奔波都值得:“古代的安全措施的确落后一些,我自然要格外留意。”
说着,他忽地倾身逼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商绾一脖颈,他压低了声音道:“总不能,叫你强忍着吧?”
闻言,商绾一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绵软地靠在男人怀中,头埋在他颈边。
裴昀之将她搂得更紧些,下巴抵在她发顶:“等你准备了,我们再生孩子。”低沉的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震动,“我想要的是和你血脉相连的骨肉,不是为完成任务的子嗣。”
夜色沉酽,唯有一豆烛火明明灭灭,悬在万籁俱寂的深宵里,将入夜微凉染成暖融融的颜色。
————
转眼已是人间四月天,几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后,画院西窗下,海棠谢了大半,残红点点落在青石板调色盘上,恰似丹青圣手不慎打翻的朱砂,为素色平添几分艳色。
时隔多日,商绾一再次收到了刘仁的邀请,虽外边还下着雨,但心中尤为好奇,不知刘仁此次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便打了把油纸伞前去百年茶楼。
今日刘仁到得倒是早,商绾一执伞踏入百年茶楼时,檐角铜铃正被细雨敲出清越声响。
雅间内,刘仁正对着一幅《仕女图》出神。
他今日难得穿了件除白色外的靛青色衣衫,衬得面色愈发苍白,眼下两片青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明显,像是许久未曾安眠。
只见画中美人云鬓斜簪,罗带轻分,在茶烟袅袅中若隐若现,恍若要破卷而出。
“观春雨,赏美人,刘画师原来是个风流倜傥之人。"商绾一收拢油纸伞,伞面雨水簌簌落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刘仁指尖轻抚画中美人面颊,笑道:"此乃醉仙楼头牌私藏,刘某可是费劲唇舌才从老鸨那得来,即便是被商画师调侃,也值得。"
醉仙楼是皇城数一数二有名的花楼,其舞伎花魁舞姿婀娜,歌声酥软,自开张以来便是宾客络绎不绝。
“刘画师竟会去此等风月场,还真是让在下意外。”商绾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商画师这话可就是以貌取人了,”刘仁不以为然道,“这醉仙楼本就是人人皆可去得,刘某可去,其他男子可去,自然……辰璟王殿下也一样。”说到“辰璟王”三个字时,他语气可以放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商绾一的反应。
闻言,商绾一顿了顿,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看来此次刘画师邀我过来,是为了造谣生事,挑拨离间的。”
“是不是造谣生事,商画师大可以自行前往醉仙楼查探。”刘仁也不多作辩解,只淡淡道,“刘某言尽于此,信不信由商画师自行定夺。”
说完,便卷起画轴,踱出了雅间。
外头不知何时雨势渐急,刘仁的木屐声很快湮灭在嘈嘈切切的雨声中,屋内的女子呆立半晌,心绪却如这雨丝般错杂。
活了这两世,除了裴昀之外,唯一有些感情接触的便是那个与她联姻的前夫。
虽对他从未产生过半点情愫,可她清晰得记得,撞破他与第三者在家中卧室欢好的场景。
那对男女正享着偷香窃玉,拨云撩雨的快意,将世间一切都抛诸脑后,仿佛她自己才是那个“第三者”。
后来公公婆婆,还有父母都苦口婆心地劝她,说这对于有钱男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那个有钱男人也向她保证决不再犯。
这件事稀里糊涂地结束后,商绾一对着那间一如既往空落落的卧室失了神。
她心中并没有被背叛的伤感怅然,只觉得有些讽刺可笑。
有钱的男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被称之为正常,那么婚姻所保护着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知道,一定不是爱情。
如果当初她不顾一切,与裴昀之在一起,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的感慨?
而此时此刻,她已经和裴昀之破镜重圆,她想用尽力气去弥补这么多年的遗憾与悔恨。
她当然不会怀疑裴昀之,可若毫无根据,刘仁为何会倏然提起此事,且如此笃定?
也不知是旧事在她心头作祟,还是太过在乎因而生疑,一粒种子,终究是悄无声息地在心田扎了根。
这场暮雨下了两个时辰方歇,商绾一踩着湿润的青砖小径回到王府。檐角铜铃犹带水珠,被晚风一激,"叮铃"坠入她后颈,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王妃回来了?"玉珠赶忙出来接过商绾一手中的油纸伞,见她裙裾下摆溅满泥星子,惊得"哎呀"一声,"王妃这是去哪了?快换了这湿衣裳!"
商绾一任由她解了半湿的藕荷色披风,忽觉鼻尖发痒,掩袖打了个喷嚏。
“王妃怕是着凉了,奴婢去给王妃煮完姜汤,驱驱寒。”
不多时,玉珠端着青瓷碗进来,碗中姜汤蒸腾着热气,飘散出阵阵辛辣的香气。
"王妃快趁热喝了,去去寒气。"商绾一接过碗,轻抿一口,暖意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终于恢复了些气色。
玉珠瞧见商绾一身上暖和回来,略放下心来,边收拾床铺边说道:"殿下遣卫泽回来说,今日公务繁忙,怕是要到很晚才回,让王妃先歇着。"
商绾一顿了顿,应了一声,便褪去湿衣,换上柔软的寝衣,躺在铺着云锦缎面的大床上。
帐幔低垂,熏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本该是安神的香气,此刻却让她愈发烦躁。她辗转反侧,头疼欲裂,满脑子都是刘仁似笑非笑的脸与那句“信不信由商画师自行定夺”。
她本坚信不移裴昀之绝不是那种人,可偏偏今夜男人恰如其来的晚归,令她心乱如麻,惴惴不安。
更鼓三更,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商绾一连忙闭眼装睡,却感觉到床榻微微下陷,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已揽过自己的腰间,低沉磁性的声音充斥在耳边:“怎么还没睡?”
持续甜甜[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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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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