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借着床头烛火,看清了裴昀之的模样。他玄色锦袍沾染着夜露,衣襟间隐隐透着浓浓酒香,眸底带着一丝疲惫。
那疲惫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让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释然?
“又喝酒了?”商绾一声音哑哑地问道。
她本想质问,话到嘴边却不争气地变成了这样软绵绵的一句。
裴昀之神色微怔,转瞬轻笑:“今日应酬,难免多喝了几杯。”说着,他伸手想抚她脸庞,却被商绾一侧身避开。
“咳咳……”忽地,商绾一只觉得喉咙一阵痒意,忍不住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着风寒了吗?”裴昀之眸色一凝,紧张道。
"许是白日着了凉,没什么大碍……"还没等商绾一说完,裴昀之便扬声唤人备下热水,又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浴房走去。
浴房里水汽氤氲,青玉砌的浴池引自温泉活水,此刻水面上浮着当归、艾叶等药材,被热气一蒸,满室都是苦涩的清香。
商绾一浸在汤泉中,青丝如瀑散落水面。透过袅袅烟霭,见裴昀之背对着她解带宽衣。烛影摇红间,男子肩背线条如名家泼墨,在屏风上勾勒出遒劲轮廓。
"哗——"
裴昀之踏入池中激起水浪,温热掌心掬起一泓清泉,自她凝脂般的肩头浇下。忽觉掌中娇躯微颤,当即猿臂轻舒,将人揽入怀中,胸膛贴着她冰凉的脊背。
商绾一垂眸,池中药草随波浮动,却掩不住水下那肌理分明的身躯。她将头轻枕在男人宽厚肩头,只觉周身暖意融融,说不出的惬意。
裴昀之见怀中人儿温顺乖巧,宛如一只慵懒小猫,心中柔情翻涌,指尖轻勾她青丝,温声低语:“唯有在你身侧,这一日的疲惫才尽皆消散。”
听他话语间仍带着几分倦意,商绾一心中微愧,暗想他整日忙于政务,自己先前竟是多心了。
正思忖间,她目光陡然凝住——只见池边木架上所挂玄色外袍衣领处,一抹胭脂红痕格外刺目,被水汽浸润后愈发鲜艳,恰似皑皑白雪中绽放的红梅。她看得真切,这胭脂色泽艳丽夺目,与自己平素所用截然不同,倒与醉仙楼歌舞伎常用的妆容别无二致。
那红色刺得她眼睛生疼,耳边嗡嗡作响,刘仁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
“今日与礼部尚书议事可还顺遂?”她竭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波澜,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尚可,近日多是筹备新一轮科举事宜,琐事繁多,待过了这段时日便好了。”裴昀之侧头看向她,
“你今日去见刘仁,可有收获?”
“能有什么收获,不过是又听他说了些废话。”商绾一掬水净面,水珠顺着睫毛滚落,恰掩去眼底波澜。
她还是想不通,明明刚和自己在一起,裴昀之怎地就如此按捺不住偷腥呢?
明日,她定要去醉仙楼一探究竟不可。
————
翌日,酒肆内。
暮春的日光斜斜穿过雕花木窗,在檀木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玉酒盏中轻轻摇晃,倒映着与裴昀之与贺临举杯谈笑的侧脸轮廓。
"近日见你总是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贺临放下酒盏,挑眉问道。
裴昀之轻叹一声:"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之前改过自新竟全是装的。这些日子听下人禀报,说这小子日日流连醉仙楼,若再不管,迟早要闯出大祸。"
话音未落,一名随从匆匆而入,在裴昀之耳边低语几句。
裴昀之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跟了他这么多天,终于逮着了!"
贺临见状,兴致顿时被勾了起来:"如此有趣之事,怎能少了我?走走走,一同去会会这位浪荡公子!"
醉仙楼坐落于烟云巷深处,楼高三层,飞檐墙角悬着鎏金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与楼内传来的丝竹之声交织。推门而入,脂粉的香气与茶香扑面而来,整座楼宛若浸在蜜色光晕里,连穿堂而过的风都裹挟着说不出的旖旎。
二楼的听雨轩内,身着浅绿色薄衫的少年正搂着一名□□半露,身姿丰腴的舞姬,手中玉壶还未放下,便听闻门外传来老鸠殷勤的声音。
“哟,两位爷,里面请——”
他脸色骤变,转头看向对面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怎么办?他找过来了。“
那张饕餮面具后的脸上神色冷峻,只淡淡说了句:“按原计划执行。”话音未落,便身形一闪,破窗而出。
几乎是同时,房门已猛然推开。
裴昀之踏入房中,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商远楷身上。只见他衣衫不整,怀中还搂着美人,桌上摆满了酒菜,哪还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模样。
"二公子,"裴昀之冷声道,"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商远楷挣扎着站起来,一副酒意上涌的醉醺醺模样,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姐夫...你管得着吗?"
贺临不禁暗自咋舌,同是商氏子女,为何商绾一便温婉知礼,而这商远楷却如此烂泥扶不上墙。
他叹了口气,说道:“二公子,你姐夫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听话,让家里省省心不成吗?”
见商远楷还一副不服气的神情,裴昀之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上前:"把他带回去,严加管教!"
话罢,商远楷便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去。
恰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裴昀之抬眼望去,不由得神色一怔。
只见一男一女正一同踏入醉仙楼,男子一袭素白长衫,身姿清瘦如竹,腰间悬着的竹刻诗筒随着步伐轻晃,书卷气扑面而来;女子身着天水碧绣海棠云缎裙,裙摆金线勾勒的花枝随着步履轻颤,眉间点点螺子黛,恰似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
二人并肩而立,恍若阳春白雪误入市井瓦肆,与楼内喧嚷奢靡之景格格不入。
楼前迎客的老鸠见这二人清雅出尘的模样,竟忘了招呼。直到二楼雅间传来丝竹之声,才惊得她回过神来,忙不迭躬身行礼:"二位贵客,里边请——"
正此时,楼内传来一声惊呼:"这不是王妃吗?"贺临望着楼下的身影,目瞪口呆。他转头看向身旁似笑非笑的刘仁,欲言又止:"旁边那个是......"
商绾一原本低垂的视线,在听到声音的刹那骤然上抬。
裴昀之玄色锦袍绣着暗纹云雷,身旁贺临一身银甲尚未卸去,新系的红绸腰带格外刺目。她攥紧手中团扇,指节泛白——方才在街角偶遇刘仁,便和他一同踏入这烟花之地,原想着戳破对方的谎言,却不想撞破这般景象。
裴昀之亦是心头剧震,望着商绾一与刘仁并肩而立的模样,喉间泛起阵阵酸涩。
他跨步上前,玄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你来这里做什么?"目光在二人交叠的身影上扫过,语调冷得似淬了冰。
闻言,商绾一差点气笑:这话该是她来问吧?怎地这人还理直气壮起来了?
她心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堵住,让她几乎快喘不过气,她此刻恨不得质问他为什么来这种地方,可骄傲不允许她在这般场合失态。
她轻笑出声,团扇掩唇间,眼底却泛起冷意:"来这里还能做什么?自然是饮酒作乐。"她扬了扬眉,玉指轻挽上刘仁的衣袖,指尖触到对方衣袖时微微发抖,却倔强得不肯收回,往客房内走去。
裴昀之袖中双拳紧握,侧身拦住去路:"青天白日,王妃与外男在此厮混,成何体统!"声音里的怒意让走廊里的灯笼都跟着晃了晃。
"辰璟王殿下带着新婚燕尔的贺小将军在此逍遥,怎的轮到我便是失了体统?"商绾一杏眼圆睁,字字如刀,"难不成这醉仙楼,只许州官放火?"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发颤,险些要泄露她强撑的镇定。
她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强忍着的泪水必然会在裴昀之面前夺眶而出。
她拉着刘仁,绕过裴昀之,快步踏入客房。
转身的瞬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地砖上消失不见。她庆幸自己背对着他,不会被他看见这一刻的狼狈。
贺临急得额头冒汗,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他连忙解释道:“王妃误会了,我和辰璟王来醉仙楼是因为……”
话音未落,檀木门"砰"地阖上,震落门框上悬着的流苏。
一声巨响,像是被这场闹剧画上了休止符,又像是打开了更深的误会之门。
裴昀之望着紧闭的房门,周身寒意四溢,空气的温度好像瞬间降到了冰点。玄色衣袍被夜风鼓起,他冷笑一声,便甩袖而去。
一时间,只余下贺临叫苦不迭。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新系的红绸——这要是让裴晗月知道他来了醉仙楼,怕是今夜连家门都进不得了!
天好热 是时候给男女主制造误会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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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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