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站起,腰间禁步玉佩撞在案角,清越之声惊醒了檐下睡燕。
裴昀之看着她冲向书案的背影,玄色官袍袖口被她带起的风拂动。
只见她抽出一张澄心堂纸,狼毫饱蘸朱砂,挥毫写下“古法新记”四字,墨迹淋漓尽致。
"我要用古人的笔法,画未来之事。"她认真的神色里还带着些欣喜,“将未来的科技渗入到这里的农业,商业,手工业。虽说古代的科技水平尚不能快速实现这些,但起码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大致的方向。”
她转头望向裴昀之,见他眸底中闪烁着同样明亮的火花:“绝妙!古法为骨,科技为翼,若这幅画能广为流传,必然能想《便民图册》那般为民造福,名垂千古。”
商绾一勾着唇点了点头,颇有些满意道:“某些人和我在一起久了,竟越来越心有灵犀了。”
裴昀之一步步凑近她,将她抵在书案边,压低了声音:“你我早就融为一体,我怎会不知你心事?”
听到这句一语双关的话,商绾一脸颊微红,连忙轻咳一声,佯装严肃道:“我若有幸夺魁,你可要陪我一起开办民间画堂。”
“那是自然,开办画堂并非易事,我怎会放心你一个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说着,裴昀之轻轻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头。
商绾一垂下水润的眸,轻声道:“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些日子,裴昀之除了在礼部忙于科举之事,便是着力打听扬州陆家的相关信息,最近终于有了眉目,这陆氏世代忠良,可与商氏合作。
商氏得到了陆氏的资金支持,短短几日内,便又恢复了曾经的炙手可热,亏的本也都悉数赚了回来。
见女子眉目含情中又透着羞赧,裴昀之勾唇一笑:“那可要好好答谢我。”
说着,便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
————
暮色沉沉,城西一处不起眼的茶楼雅间内,青烟自狻猊香炉口中袅袅升起,在昏暗的烛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男人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的商远楷。
他左右不过二十七八,可眉间却已刻出两道深痕,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下垂,眼尾褶皱纹路细密如绢本裂纹。
"商二公子,此事不容有失。"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狠意,"若让商绾一赢了画赛,刘仁必会倾囊相授。到那时,刘氏一脉的丹青绝技,便真要被她学去了。"
商远楷嗤笑一声,随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眼中满是不屑:"一个女子罢了,想打压她还不容易?"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参加画赛一事,我自有办法阻拦。”
于松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后,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于某有一事不明,商绾一并未和二公子有何过节,甚至还与辰璟王一同帮助二公子,二公子为何还如此怨恨她?”
闻言,商远楷眸底的不屑更深,他冷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女子,又是考画院,又是立功面圣,商府上上下下都要捧着她,如今还要带着她男人来管束我,我怎能甘心?”
于松不动声色地轻抿薄唇,举起面前茶盏:“二公子聪慧过人,天赋异禀,自然胜过她一介女流百倍,这也是于某看中二公子,与二公子合作的原因。”
商远楷眸中精光一闪,笑逐颜开,碰杯道:“那便祝你我合作愉快,各取所需。”
二人又低声密谋片刻,商远楷方才起身告辞。临行前,他回头瞥了于松一眼,意味深长道:"事成之后,于画师可别忘了答应我的条件。"
于松淡然一笑:"自然。"
待商远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于松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眸底带着阴冷。
久远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三十年前,于氏与刘氏齐名,同为丹青世家。
那年宫廷画院大比,父亲呕心沥血绘就的《万里江山图》,被刘仁的父亲刘忠一句"匠气太重"贬得一文不值。而刘氏那幅《烟雨江南》,却因笔法灵动被先帝盛赞,从此刘氏平步青云,于氏却日渐式微。
他记得父亲回来后,将自己关在画室三天三夜。再出来时,鬓角全白,手中那支用了二十年的狼毫笔,竟生生折成了两截。
"松儿,记住今日之辱。"父亲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若非刘氏的独门绝技过于玄妙,他们绝不可能高于我们一头!"
而后,刘忠发现了接近她的女子便是父亲派来窥探刘氏技艺的细作,将父亲于朝堂揭发,于氏一族流落民间。
不久,刘忠病逝,其子刘仁也就此退出宫廷。
皇城西市的画坊街上,两家画铺不过相隔三丈,却似隔着天堑。
他记得刘仁的父亲总是门庭若市——那些绫罗绸缎的商贾,宁可排队三日也要求得一幅《梨花图》。而自家铺前永远冷清,自己画的《雪涧寒鸦》被路人讥讽"晦气",最后只能贱卖给棺材铺作陪葬画。
最痛的是那年上元节。
他躲在刘氏画铺的窗棂下,看着刘仁被众星捧月。刘仁不过十二岁,随手撇的墨兰就被富商捧作"神童真迹",赏银锭砸得案几咚咚响。而此刻他的父亲正蹲在暗巷里,就着别人家漏出的灯火,替人画春宫扇面换米粮。那些不堪入耳的调笑声中,父亲佝偻的脊背像张被揉皱的熟宣。 。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于松猛地回神,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了血痕。他缓缓松开手,盯着那抹刺目的红,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刘仁......"他声音嘶哑,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你以为收个女弟子就能延续刘氏辉煌?"
他转身推开窗,夜风呼啸而入,吹散了满室茶香。远处,刘氏画院的灯火依稀可见,那是他多年来可望而不可即的荣耀。
"迟早有一日,."他轻声呢喃,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刘氏会乖乖向于氏屈服。"
夜空中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开黑暗,瞬间照亮了他狰狞的面容。
————
暮春的日光斜斜洒在裴府朱漆门上,鎏金兽首衔环在光影中泛着冷意。商绾一下了马车,朱色宫裙掠过青石阶,绣着山茶花的裙裾带起一阵风。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珍珠步摇,这些日子她于画院描摹赛作初稿,回来时常常已是神色疲倦,往常这时玉珠早该候在角门,捧着新沏的茉莉香片来迎。那茶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不烫不凉,就像玉珠本人那般,做事妥帖。
可今日,却未见小姑娘的活泼快意的身影。
"玉珠?"她抬高音量唤了声,也无人应答。
她心生好奇,正要起身,却见廊下值夜的小厮突然扑通跪下,额角抵着青砖:"王妃,奴才刚刚好像看见,玉珠姑娘去了在后院井台边!"
商绾一的指尖骤然收紧,她提着裙摆穿过抄手游廊时,绣鞋踏碎满地斑驳树影。
待转过月洞门,但见那口前朝留下的八角琉璃井边,玉珠正踩着井沿的湿苔,月白中衣被夜风吹得鼓胀如帆。 那单薄的身影在暮色中摇摇欲坠,像一片即将被风吹落的叶子。
"玉珠!" 见她要寻短见,商绾一连忙高声呼唤。
井沿青苔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刮落几片。玉珠回头刹那,商绾一已扑上去攥住她手腕,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震——玉珠的手向来是温暖的,现在却冷得像冰。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个平常笑吟吟的小姑娘,站在死亡的边缘。
几个侍女闻声后慌慌张张赶来,七手八脚将人拖离井边。
商绾一将玉珠搂在怀中,触到她单薄脊背在剧烈颤抖,沾着井水的发丝滴落在她衣襟,洇出深色水痕。
"王妃救命..."玉珠突然攥住她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家主和夫人...逼着奴婢往殿下的茶水里下迷药,给殿下做妾,说若不从就...就把我爹娘卖到岭南...奴婢不敢不听,又不能对不起王妃,只能自行了断。"话音未落,又一阵呜咽哽住喉咙。
商绾一的瞳孔猛地收缩,耳际嗡鸣作响。
这些日子她忙于事业,竟不知府中已生出这般腌臜事。
自责顿时像潮水般涌来。她算什么主子?连最贴身的丫鬟受了这般委屈都不知道。
她知从她在画院崭露头角开始,商晏便对她不甚满意,如今她又要参加画赛,早就猜到商晏必然会心生不悦。
但她以为最多不过是几句冷言冷语,未曾想,他竟会采取这般阴狠的手段,用父母性命要挟一个无辜之人,简直令人发指。
商绾一眼底红了一片,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她紧紧搂着玉珠,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坚决:“你放心,这件事我来解决,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家人。”
怀中的玉珠终于放松了些,像只归巢的雏鸟般依偎在她怀里。
商绾一抬头望向商府的方向,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她商绾一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最近数据又冷冷的,观众老爷们求求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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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淬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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