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歆只觉头晕目眩,景素所言不虚,“一醉”的后劲汹涌而至。他强撑着越过离析宫大门,径直落在大厅外。本想告知林竖自己需休息片刻,却不见林竖踪影,只得踉跄着朝殿内走去。
行至帝丹惯常处理公务的案几前,脚步一个虚浮,竟自己绊了自己!眼看就要狼狈栽倒,一道身影疾风般自门口掠入,稳稳将他接住。
“臻歆,你还好吧?”林竖的声音带着关切。
臻歆醉眼朦胧,眼前晃动的人影竟硬生生叠上了帝丹的轮廓——那熟悉的关切眼神,那令他心折的面容……他下意识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温顺地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对方颈窝,无意识地调笑着撒娇:“醉……呃……酒哪有好坏……我……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 他气息灼热,带着酒香拂过林竖耳畔,“抱……抱我去……房里……”
林竖何曾见过臻歆这般放纵模样?脑中早已乱作一团浆糊,此刻再闻这带着**暗示的低语,更是“轰”地一声炸得魂飞魄散。他浑身僵硬,语无伦次:“不……不不……这样不好吧?”
臻歆思绪迟缓,却听清了这句拒绝。他隐约觉得不对,混沌的脑子一时又想不通哪里不对。片刻后,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似乎是“帝丹”头一次拒绝他。一股巨大的无助瞬间攫住了他,喃喃自语如破碎的呓语:“不好?……现在才说不好……千年前……怎么不说?……我对你……当真……已可有可无了么?” 那声音空洞茫然,仿佛骤然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只剩一片荒芜。
林竖被他话语中深切的绝望惊得手足无措,更觉颈侧传来细微的啃咬触感!他吓得魂飞魄散,苦着脸慌忙伸手推拒:“臻歆神君,你清醒些!看清楚我是谁!”
察觉到“帝丹”的抗拒,臻歆心头泛起尖锐的自嘲。他闭着眼,在醉意中控诉:“你对我……向来不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么?……这是……腻了?……亏我还……想着为你殉情……原是……自作多情……” 他低低苦笑,带着万念俱灰的疲惫,“……那便……算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如冰玉相击、却又隐含山雨欲来怒意的嗓音,骤然响彻寂静的大厅:“哦?不知我的两位文官凑得这般近……在说什么体己话?帝丹……是否该识趣规避一下?”
帝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他风尘仆仆,衣袂间似还带着妖界石窟的凛冽气息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他确实刚回,也笃信臻歆绝不会对林竖有意,可甫一归家,撞见的便是心上人醉态可掬地搂着旁人颈项、诉说着缠绵悱恻的“殉情”之语——方才与狼妖王恶战后残留的戾气,瞬间被这画面点燃,所有归家的温情顷刻化为乌有。
林竖如遭雷击,冷汗涔涔而下!帝丹的语调听着尚算平稳,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寒意,分明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心头叫苦不迭,慌忙松开环着臻歆的手,急声辩解:“执法天神明鉴!臻歆文官赴友宴归来,饮了‘一醉’,醉得厉害!属下见他步履踉跄将要摔倒,才上前搀扶!刚扶住……您、您就到了!” 他语速飞快,生怕慢了一瞬便万劫不复。
帝丹已踱至主位坐下,姿态看似从容,唯有那两道目光,锐利如淬毒的银针,死死钉在臻歆身上,几乎要将他洞穿。他看着臻歆依旧无知无觉地依偎着林竖,醉颜酡红,口中还发出不满的轻哼,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冻结了。
扬手间,一道无形却凌厉的法力破空而出,精准地抽在臻歆紧搂着林竖的手臂上!
“唔!” 臻歆痛呼一声,环抱的力道瞬间松开,整个人软软地滑落,重重跌倒在帝丹冰冷的案几之前。
林竖僵立原地,看着倒伏在地的臻歆,连呼吸都屏住了,再不敢上前一步。
林竖垂首立于案前,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格外刺眼。执法天神帝丹的声音冷冽响起:“林竖文官,说说这桌子上为何积压了这么多公务?”
林竖心中一凛,涌起几分尴尬。总不能趁臻歆醉酒告他的状吧?他当即屈膝跪下,恭声道:“林竖办事不力,愿受责罚。”
一旁,醉酒的臻歆兀自躺在地上,似乎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殿外隐约的喧闹声让他不耐地皱了皱眉,无意识地朝里翻了个身,恰好将脸转向帝丹的方向。帝丹目光一凝,清晰地看见他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玉佩,闭着眼,低头将玉佩轻轻蹭到唇边,随即竟狠狠一口咬了上去,仿佛要将内心深处积压的怨气尽数发泄在这冰凉的玉上。
帝丹的视线从臻歆身上移开,落回跪着的林竖身上,语气缓和了些:“罢了,这些公文堆积非你之过,罚你做甚。先去忙你的吧,等臻歆文官醒了,我自会问他。”
林竖如蒙大赦,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帝丹自归来,目光便只胶着在臻歆身上,他岂会不识趣?虽然此刻并无要紧事,他仍立刻应道:“是。”为求迅速脱身,他索性掐了个法诀,身影倏然消失,直奔僻静的书阁去了——看书总好过在此碍眼。
看着林竖消失的微光,帝丹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总算开窍了。
地上,臻歆用力咬了半天,玉佩纹丝不动。他索性闭着眼,像含着一块永远化不开的硬糖,慢条斯理地啃咬着把玩,神态迷蒙,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沉溺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帝丹终于走到他身边,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怀中身躯温热,带着浓郁的酒气。他抱着臻歆,步履沉稳地回到内室,轻轻将人安置在宽大的床榻上。他勉力睁开眼,眸光水润迷离,向上望去。看清上方那张熟悉又带着侵略性的俊脸时,他惊讶地张了张口,含混地吐出疑问:“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臻歆出声,帝丹惩罚似的加重了齿间的力道,咬着他敏感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在肌肤上:“醒了?有没有想我?”
臻歆混沌的思绪费力地转了转,随即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才没有想他。他没去亲那玉佩,也没偷偷在他床上睡过……所以,一点都没想。
颈上的刺痛骤然加剧,几乎同时烙下几个深红的齿印。这强烈的痛楚混合着乍见帝丹的兴奋,让臻歆猛地清醒了几分。他慌忙捧起帝丹的头,凑近了仔细端详他的脸,最后瞪大了眼睛,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拔高:“没死?真是你!”
这话让帝丹心头火起,薄怒道:“就不能念我点好?”
后知后觉的臻歆此刻才惊觉两人已密不可分。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同他交换过什么允诺啊?巨大的疑惑瞬间攫住了他,他茫然地问:“我……有问你要东西?”
臻歆这迷糊中抛出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心口那道从未愈合的旧伤。他喉头滚动,尝到了一丝苦涩。那道看不见的裂痕,始终横亘在他们之间。
帝丹深深看进他迷蒙的眼底,声音低沉而笃定:“自然。你说你很想我,每天都在盼着我平安回来。”
“我真……这样说了?”臻歆眉头纠结地蹙起,不知是因酒意未消,还是别的什么,他并未显出太多怀疑,反而流露出些许懊恼,仿佛在责怪自己怎会对他吐露这般言语。
“嗯。”帝丹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目光锁住他,不容置疑。
一个月后,又要回三厚宫了。臻歆想到即将再次面对那如同五百年前一般的孤寂岁月,一颗心便如浮萍般无处安放,只余下深切的恐慌。帝丹可以整整五百年不闻不问,他们明明相隔不远,那滋味却比打入冷宫更甚。这份绝情,他早已刻骨铭心。
他常常想,若五百年前三厚宫弟子犯下大错时,帝丹能将罪责归于他臻歆身上该多好。那样,他或许便能重新投胎,开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不必再像如今这般,日复一日地在思念与怨恨的漩涡里辗转煎熬。
想念……又想又念。这念头灼烧着他。臻歆闭上眼,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情绪,用力吻上帝丹的嘴唇。芙蓉帐暖,春意无边。
帝丹归来后,在离析宫足足忙碌了近五日,才将臻歆积压的公务处置完毕。随后,他又与林竖携着判决文书赶往判决台。而臻歆,则悠然地为他们准备茶水,慢条斯理地处理着那些不甚紧急的公文。
帝丹对此沉默不语,林竖却实在看不过眼了。他寻了个机会,忍不住问臻歆:“臻歆文官,您为何……不似从前那般勤勉了?”
臻歆头也未抬,语气平淡:“我的试用之期将满,林竖文官还是早些习惯没有我的日子为好。”
林竖惊愕:“执法天神……会放您走?”
臻歆依旧专注于手中的笔,只抛回一句:“你何不自己问他?”
恰在此时,帝丹走了进来。林竖立刻将方才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转述。
帝丹的目光落在臻歆身上,臻歆却恍若未觉。帝丹唇角噙着一丝笑意,转向林竖道:“臻歆文官本是神君之尊,此番若非他自荐屈尊前来,离析宫哪有这般荣幸能请动他?是以,林竖文官确该早些习惯才是。”
这一席话惊得林竖瞪大了双眼。臻歆面上笑意不改,帝丹亦是一派从容,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寻常小事。唯有林竖将内心的惊涛骇浪写在了脸上,其余二人,心思各自沉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