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所以我们方才在院子里说话,你哥的窗户就在不远处,你以为真能瞒过他?”
臻意顿时明白了。帝丹的意思是,臻歆早就醒了。他将头重新搁在前爪上,闷声道:“说的也是。我哥一向浅眠。他既不出声,便是默许了我们吵闹。不过……他素来喜静,你还是尽量轻些。”
帝丹颔首:“知道了。”
来到臻歆房门前,帝丹遵照叮嘱,放轻了动作。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步入房中。黑暗对他而言并非阻碍,倒省了点灯的麻烦。
凭着记忆摸到木柜前,他开始从上往下仔细翻找,动作极轻,发出的声响甚至被窗外的风雨声完全盖过。
“你知道我没睡着,不用像做贼一样。”
臻歆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了然的平静。方才关窗时帝丹那道视线,他自然感受到了。
随着话音,房间角落一盏烛火无声燃起。暖黄的光晕晕染开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然而仅此一盏,又值雨夜深沉,整个房间依然笼罩在朦胧昏暗之中。
帝丹在这片昏黄的光影里,与床榻上的臻歆遥遥相望。光线模糊了对方的轮廓,他只看见臻歆双手交叠放在锦被之上,头微微偏向自己这边。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却异常清晰,目光似落在他身上,又似穿透了他,看向更远的地方。帝丹不禁想:当他为自己施法挡雨时,那神情,又该是怎样的?
“臻意叫我动作轻些。”帝丹低声解释,不知这理由是否足够。
“感情好到底不同,”臻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都快把我这个亲哥哥比下去了。”
帝丹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他合上柜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迈步朝床边走去。
“山下并不如你想的那般危险。”帝丹边走边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何况每次带臻意下去,我都会通过山中草木,事先探查方圆十里的动静。你实在不必为此生我的气。以后……” 他本想说“会征求你的同意”,但话未出口,便被臻歆打断了。
臻歆似乎不愿听后面的解释,只是平静地陈述:“我外出时才会将他关在家中。平日他想出去,自会告知我。只是你来了,他便没再问我。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走近的帝丹脸上,“既然你有这等本事,待雨过天晴,便随我外出一趟吧。”
帝丹脚步停在床边,眼神微凝,一语道破:“外出?是去为臻意寻‘心’?”
臻歆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你怎么……” 他随即恢复淡然,“我是看在臻意的份上才留下你。作为报答,难道不该出一份力?”
帝丹说得理所当然,臻歆此刻才在他面前“想起”自己是个“法力低微”的花妖。他立刻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可、可我只熟悉这座山头,走太远……怕是不安全吧?”
这张眉宇间总凝着几分不驯与霸气的脸上,竟也会露出惶恐之色?臻歆觉得这神情与他格格不入,甚是好笑,嘴角不由弯起三分浅淡的笑意。
帝丹心知肚明,臻歆那“随我外出”多半是随口一说,并非真要带他去冒险。可一见到那难得的笑容,他便管不住自己的嘴,也顾不得对方是否乐意,身子一矮便坐到了床沿上,瞬间拉近了与那张笑颜的距离,目光灼灼:“那……若真遇到危险,你会不会保护我?”
笑意加深至七分,臻歆的目光从帝丹按在床榻的手,缓缓上移,落定在他脸上。他双手撑在身侧,也微微倾身靠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若遇到的敌人比我弱……或者,我有余力自保的话。” 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自己最重要。他就喜欢这样戳他的心窝子,看他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样子。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几乎交融。帝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仿佛又要坠入那团分辨不清的迷雾。他忍不住追问:“是不是我跟你去了……你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彻底无视我了?”
“呵,你倒很会谈条件。” 臻歆轻哼一声,不再看他,翻身朝里侧躺下,单手随意地向上拉了拉素绸薄衾,“出去时,别忘了灭灯。”
他哪里知道,在如何谈判才能最大限度达成目的这件事上,帝丹堪称个中翘楚。只是他甚少与人谈判——除了臻歆。
看着臻歆安静侧卧的背影,再结合臻意之前的话,帝丹明白这已是默许。瞥见他肩头被子未盖严实,帝丹下意识想伸手替他掖好。指尖刚抬起寸许,却又猛地缩回——他不想再被误解为别有用心。
轻手轻脚取了干净衣服,挥手拂灭那盏孤灯。帝丹回到臻意房中,小狐狸早已酣睡。他将衣服叠放整齐,又细心地替狐狸掖了掖被角。随后,他身形微动,悄然升至云端,寻到正在行云布雨的雨神,命其将雨下至逐孤山山脚后,才又悄然返回孤逐山的雨幕之中。
第二日,雨霁天青,碧空如洗。花瓣零落成泥,枝头悄然萌出青涩的果实。山野间,被雨水涤荡过的碧绿焕然一新,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格外惹眼。
帝丹回到木屋时,天色恰好破晓。院门口,狗狼正抬手欲叩门。帝丹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
“狗——狼!”
试探的声音骤然从背后响起,惊得狗狼一个趔趄,慌忙回头。见是帝丹,他肩上发间还沾着片灰扑扑的鸡毛,手里提了只昏迷的野鸡,狗狼这才拍着胸口定下神来,讶然问道:“你这花妖,怎么从外面回来的?我都没注意。”
帝丹心中早有说辞,面上却是一片疏离。他将手中野鸡向上提了提,淡淡道:“趁早,好抓鸡。山里的,比家养的滋味好。”他有意隐匿行踪,只想讨那人欢心,此刻见着狗狼,心头那点因“地位”不如人而生的郁气又浮了上来。
狗狼神经粗大,浑然不觉帝丹那点微妙的不悦,顺手接过掂量了一下,啧啧赞道:“嗯,还挺肥!”随即毫不客气地推开院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扬声嚷道:“臻歆,看!有好东西呢!”
臻歆和臻意闻声,相继推开了房门。臻意深吸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高声呼道:“阴雨连绵半个月,可算放晴了!”
狗狼兴冲冲地走到抬头望天的臻歆面前,咧着嘴,殷勤地道:“早!”那副热切模样,落在帝丹眼里,只觉分外谄媚,暗自嗤笑。
臻歆脸上绽开一丝微笑,目光虽未立刻转向狗狼,却也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早!”这份熟稔,让帝丹心头更不是滋味——他们的关系,果然亲近。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台阶上的臻歆走近。臻意揉着眼睛驱散睡意,目光落在狗狼手里的野鸡上,问道:“狗狼,你大清早跑来,就为送只野鸡?你抓的?”
众人的目光都聚向狗狼手中的猎物。狗狼抓了抓自己乱蓬蓬、显然起床就直奔此处的头发,含糊其辞地对臻歆说:“这不……好几天没见了么?”明明是臻意问的,他的眼神却始终粘在臻歆身上。臻歆看着那野鸡,脸上流露出欣然之色,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人——帝丹脸上那抹难以掩饰的落寞。
被夺去功劳的帝丹不屑点破。才几天不见?他冷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情谊何曾淡去分毫?只是臻歆那笑脸,本该是对着他帝丹的。
好在并非所有人都忽视了他。臻意还是惦记着他,帝丹觉得这趟为他在林间穿梭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帝丹,”臻意转向他,语气平常地问,“你昨晚在哪儿睡的?我醒来还是霸占着整张床中间,是不是怕吵到我,跑去跟我哥挤了?”
这句无心之语,却让话中牵涉的两位主角瞬间僵住了。
帝丹本想脱口而出“你哥待我可没这么好”,话未出口,却被臻歆抢了先。臻歆语速微快,带着点刻意的轻松:“你睡觉太不老实,狗狼以前被他爹揍了借宿这儿,都被你踹下过床,谁敢跟你睡。”
这下轮到另外两个人尴尬了!
臻歆神态自若,动作流畅,连语气都滴水不漏,帝丹一时竟找不到破绽反驳。他明白这是臻歆在臻意面前维持的体面,因此当狗狼提议“时辰尚早,不如同去山顶修炼吐息。”时,帝丹率先以“需给君子兰填土”为由婉拒了。臻歆本欲同去,却被臻意拽住了衣袖——少年眼巴巴地盯着狗狼手里那只野鸡,央求道:“哥,煮了吃吧!”臻歆只得作罢。并道:“你随狗狼去修习,山顶灵气十足,于你大有裨益。”
狗狼爽快地将野鸡塞回帝丹手中,旋即化作巨狼,驮起欢呼的臻意,轻松跃过篱笆便窜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响彻山林的嚎叫:“一个时辰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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