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臻歆既在此地现身，其巢穴想必不远，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他目光重新锁住王志，冷声道：“窃心妖物既已引出，还是先将你这孤魂野鬼处置了事，免得横生枝节。”
“处置”二字如同惊雷，王志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扑倒在地连连哀嚎：“道长饶命！道长饶命啊！小人生前是有些好色，可、可从来都是银货两讫，从不曾逼良为娼！天地可鉴啊！”
臻于善被王志的聒噪吵得心烦意乱，不再多言。他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以血为墨疾书符文。符纸停笔瞬间无火自燃，臻于善手指一弹，燃烧的符纸精准射入网中，落在王志面前。
“敕令！开！” 臻于善盘膝坐下，手掐法诀，低喝出声。
王志脚下的地面应声裂开一道幽深缝隙，森森寒气与刺目的白光从中喷薄而出！那光芒如同活物般缠绕住惊恐的王志，猛地将他拖入黑暗深处。裂口旋即合拢，地面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臻于善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细汗，疲惫地叹了口气：“唉……此番运气不佳，跟那小冤家打了一场，又开鬼门送走一鬼，耗力不小。看来得寻个清净地界，好好休养些时日了。”
客栈房间内，空气微微波动，帝丹抱着臻歆的身影骤然出现。他步履匆忙，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放到床榻之上。臻歆浑身血迹斑斑，昏迷不醒，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狡黠或倔强的脸此刻苍白得如同宣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帝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忘了跳动。
目光扫过那些仍在渗血的伤口，帝丹动作迅捷，三两下便褪尽了臻歆身上染血的衣物。这时他才注意到，臻歆左手死死攥着一个红色小瓷瓶。帝丹掰开他的手指取出一看，拔开瓶塞略一嗅闻，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
此刻，臻歆身上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再无遮掩，**裸地暴露在帝丹眼前。纵横交错的伤痕被血污覆盖，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哪里还寻得见当初他亲手擦拭时那身细腻如玉的肌肤？
帝丹此刻无暇他顾，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掌心覆盖上一处狰狞的伤口。精纯温和的法力自他掌心源源涌出，那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平复，恢复成原本的白皙光滑。他的手掌缓缓移动，所过之处，伤痕如冰雪消融，肌肤重现无暇。
随着法力的温养，臻歆的睫毛微微颤动，幽幽转醒。意识模糊间，他感觉一只陌生的手正触碰着自己**的小腹！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绪，他猛地抬手，一把钳制住了那只手腕！
帝丹正专注于清理他胸腹前的伤口，心思全在待会儿检查后背是否有伤上，全然没料到臻歆会在此刻醒来。他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伴随着一声怒斥，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帝丹脸上！
“不要脸！”
帝丹活了数千年，身为尊神，何曾受过这等冒犯？他懵了一瞬，随即一股冷怒涌上心头。他侧着脸，缓缓转回头，冰冷的视线如实质般落在怒火中烧的臻歆脸上，听着对方愤怒的指控。
“你……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卑鄙！无耻！”
“够了！”
帝丹自认涵养极深，听过无数诋毁谩骂，早已心如止水。可不知为何，臻歆的指责此刻听来格外刺耳，每一个字都让他无法忍受！
他猛地出手，狠狠推在臻歆的肩头，将他重重压回床榻！同时身体前倾，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将他牢牢禁锢。臻歆未出口的斥骂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凛冽的杀气硬生生堵了回去，只能惊怒交加地瞪着他。
帝丹气急败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搞清楚状况没有？！是我耗费心力在救你！你凭什么醒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你身上我早看过摸过，不过是再愈合伤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弟弟臻意都比你讲理！”
臻歆愣愣地听着，血液直冲头顶，脑中飞速转动记忆碎片。他记起与臻于善在斩妖网中缠斗时，一股诡异的虚弱感突然攫住全身，动作迟滞了一瞬，随即被数道法力击中……昏迷前的最后感知，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了自己。可这救他的人……绝不可能是帝丹！他怎会有这等本事从臻于善手中夺人？
“我不讲理？”臻歆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他紧盯着帝丹，“你根本就是在撒谎！你哪来的能耐从臻于善手里救我？”
这直指核心的质问让帝丹一时语塞。都怪自己当时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出手相救，此刻被骤然质疑，仓促间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说辞，不由得微微走神。
臻歆捕捉到帝丹这瞬间的失神，眼中厉色一闪！他猛地发力，竟在电光火石间反客为主！一手如铁钳般狠狠扼住帝丹的咽喉，另一手死死压制对方试图格挡的手臂，同时身体死死压住帝丹试图抬起的腿。一番激烈的、近乎贴身肉搏的角力之后，帝丹终于被他完全制住，动弹不得地压在身下！
臻歆居高临下，眼中怒火燃烧，厉声喝问：“说！你到底是谁？！”
他本以为对方至少会露出惊慌或求饶之色，却低估了帝丹数千年沉淀的应变能力。即便咽喉被扼，呼吸受阻，帝丹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从容地吐出一个字：“花。”
答案不再是具体指向的“君子兰”，而是一个模糊宽泛的字眼。臻歆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之前所有关于此人的认知瞬间崩塌，一股被欺骗的酸楚和愤怒堵在胸口，让他指尖都气得微微发颤，扼住咽喉的手不由得又收紧了几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什么花？！”
颈间的压迫感确实令人不适，但帝丹并未挣扎——臻歆一只手扼住他咽喉，另一只手制住了他一只手腕，他还有一只手是自由的。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生动鲜活的脸，帝丹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并非存心欺骗。只是当年对臻歆说过，想知道他的真身，需得设法“得到”他……可惜后来臻歆重伤沉睡，醒来后又与他争吵冷战五百年……眼下这个臻歆，他绝不会告知真相。于是，他只能顺着之前的谎言继续编织，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真诚：“君子兰。几千年前就脱离本体的君子兰。”除了“君子兰”这个名称，其余的……倒也不算假话。
“千年老妖？！”臻歆倒抽一口冷气，惊呼出声。
帝丹被扼着脖子，竟还能艰难地点了点头，语气甚至带着点自嘲：“‘千年’和‘老’，评价得……很中肯。”至于“妖”字……他内心嗤之以鼻，他堂堂仙神，岂能与妖物混为一谈？
震惊归震惊，臻歆的追问并未停止：“从哪里来的？”若真是自己院子里那盆君子兰所化，他回去定要将其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捕捉到臻歆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迫切，帝丹反而扯出一个大大的、近乎挑衅的笑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吐出两个字：“天上。”
那粲然绽放的笑容，如同在昏暗室内骤然点亮的光芒，瞬间晃了臻歆的眼。他曾经就说过，帝丹这张脸，足以当最烈的媚药使用，其蛊惑人心的力量可想而知。那颗朱砂痣点在这样一张脸上，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即便没有，也丝毫不减其摄人心魄的魅力。只可惜……这人偏偏最爱与他作对，总气得他独自生闷气。
臻歆微微晃神，随即猛地清醒过来，一股不知是气对方还是恼自己的怒火直冲头顶：“胡说八道！”他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声音冰冷而充满讥讽，“神仙？神仙向来自诩高贵清正，岂会屑于与妖物为伍？更遑论出手相救！”
看着臻歆明显受挫的神情，帝丹唇角勾起一抹明艳夺目的笑意。他向来喜欢看这狐狸在自己面前方寸大乱、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弄他，看他心神飘忽，几乎是帝丹的一种乐趣。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戏谑提醒：“难保神仙不会心血来潮呢？老仙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此刻这姿势，可着实不太雅观。”
臻歆当然知道自己正像只扒了皮的松鼠般，赤条条地紧贴在帝丹身上！这提醒让他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然而，他并不认为全力压制一个来路不明、满口谎言的“敌人”有何不妥，这份“不雅”，分明是对方造成的！
话音未落，帝丹那只自由的手已扯过旁边的锦被，猛地盖在了上方的臻歆身上！
被子骤然压下，臻歆下意识地又往身下的帝丹贴紧了几分，额头甚至轻轻擦过了帝丹的嘴唇。他本能地想用力掀开这碍事的束缚，但一想到自己浑身**，终究强忍下来，只从牙缝里挤出愤怒的质问：“你想干嘛？！”
耳畔却再次响起帝丹那带着微妙调侃的声音：“老仙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之前，貌似在胳膊和脸上的伤口上……用错药了。”
臻歆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帝丹那只举起的手——他手中正捏着那个红色的小瓷瓶！
“不是黑色的吗？”臻歆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惊疑，“这瓶子……怎么是红色的？！”
帝丹眉梢一扬，故作好奇地反问：“哦？还有黑色的瓶子？那黑色瓶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那艳鬼说是……止血药。”臻歆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迟疑。
帝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艳鬼给的药，你也敢往身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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