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零零地隐没在荒草丛中,仰望着漆黑的天幕,无声地哭泣。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无人知晓。
云端之上,雷神、雨神、风神、电神四位正神惊愕地发现,手中施云布雨的法器竟微微震颤,隐隐发出低鸣,竟有些不受控制!原本催动的风雨雷电,在原本的威势上又凭空加剧了一个等级。雨鞭抽打得更加密集,狂风怒号着卷起更大的浪涛,电光撕裂天空的频率陡增,雷声也愈发震耳欲聋。
“法器躁动,自行加剧……莫非下界有天神悲泣,其哀动天?”其中一位神明惊疑不定地猜测道。这异象,闻所未闻。
一道身影撑伞破开厚重的雨帘,从半空缓缓降下,最终落在帝丹面前。
臻歆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仿佛在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人影,心中震惊无以复加。从最初在洞中瞥见时的不可置信,到此刻近在咫尺的亲眼所见——那倒卧在泥泞荒草中的身影,竟真的是帝丹!他本以为是雨夜迷离产生的幻觉,不过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前来查看,好让自己安心,却不曾想,竟真的没有白跑这一趟。
风雨的侵袭被伞面隔绝在外。当一道惨白的闪电再次照亮天地时,帝丹仰望着伞下的人。在那一刻,他觉得臻歆才是真正的天神。他的出现,瞬间止住了自己胸中剧烈的痛苦,他带来的庇护,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冷,让麻木的身体开始回温;他那熟悉的存在,更是在这绝望的洪流中,将自己濒临窒息的心猛地拉回,重新注入了鲜活的跳动。
臻歆被帝丹那长久而专注、仿佛要将自己刻入骨髓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清了帝丹的模样:全身湿透,狼狈不堪,曾经光华内蕴的天神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身的泥泞和脆弱。他就这样跌坐在自己面前,像一件被风雨摧折的珍宝。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猛地攫住了臻歆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才开口问道:“这样恶劣的天气,你怎么追上来了?” 他的本意是,雨势如此骇人,为何不等雨小些或天亮了再动身?反正自己的住处,他并非不知。
终于见到他了!
没有错过!没有迟来一步!他就在眼前,他对自己说话了!那语气虽不算热切,却也并非冰冷。所有的委屈、疲惫、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交织在一起,化作一股汹涌的激动,轻易就将先前被抛弃的怨怼冲刷得一干二净。如此轻易地原谅……帝丹悲哀又欣喜地发现,自己在他面前,竟是如此没有立场!
无法抑制的激动驱使帝丹猛地站起身,一把将臻歆狠狠拉入怀中,双臂如铁箍般紧紧缠绕。那力道之大,让臻歆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仿佛要将自己揉碎,彻底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再也不允许分离。
“你发过誓的,臻歆!”帝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在臻歆耳边一遍遍重复,如同最沉重的控诉与最卑微的祈求,“你对我发过誓的!你承诺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丢下我的!”
耳畔是帝丹执拗的提醒,怀中是他冰冷颤抖的身体。臻歆没有忘,正因没忘,他才会在不安的驱使下冲出山洞。可是,没忘又如何?他依然无法看清帝丹的来历。让这样一个身份不明、力量莫测的存在留在身边,是否安全?他心中毫无把握。帝丹的存在已经扰乱了他的视线,他绝不能再让他扰乱自己的心。违背誓言实属无奈之举……若是他能对自己坦诚相告,该有多好。
“人间聚散离合,本就匆匆。”臻歆的声音在帝丹颈侧响起,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帝丹耳中,“有些话,只限于当时的情境;有些承诺,也只限于一段特定的时光。世事无常,何必事事较真?尤其是那些绝对的誓言……你自诩活了千年,历经沧桑,怎的还看不透这些?”
因为紧密的相拥,这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帝丹的心脏。
推翻了。
他竟如此轻易地、温柔地、用着最平常的口吻,将他曾郑重立下的誓言,彻底推翻了。最后那句,反倒像一个谆谆善诱的长者,在开导着不懂事的孩子。
“看不开!为什么要看开?!”帝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慌与不甘,“你说的,我偏就不看开!骗子!你是骗子!”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帝丹。他给予的承诺要收回,他给予的温暖要抽离,除了像个无赖般死死抓住不放,除了不依不饶地控诉,帝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挽留。慌乱与绝望之下,他报复般地张嘴,一口咬住了臻歆的脖颈。然而,那力道终究是收敛了,不敢真咬,只是带着一种宣泄和惩罚的意味,用牙齿轻轻厮磨着那片温热的肌肤,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安抚自己那颗狂乱不安、濒临破碎的心。
出尔反尔这种事,臻歆平生确实未曾做过。此刻他口中虽然说得一派大义凛然、云淡风轻,但只要帝丹能抬头看清他的脸,便会发现他眼底深处的心虚几乎要满溢出来。正因如此,当帝丹生气地咬他时,他并未反抗,只是默默承受着。然而,颈间传来的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温软湿润、带着奇异触感的厮磨……他好像……根本不是在咬,而是在细细地品尝?这认知让臻歆的身体瞬间绷紧,心底掠过一丝更加复杂的异样。
僵持中,臻歆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可是……是你先骗我的。”
帝丹瞬间停止了动作。臻歆这短短一句,如惊雷般点醒了他——原来自己的隐瞒,招致了对方的“报复”。这……是臻歆给出的、一个挽回的机会吗?
领悟到这一点的帝丹,急切地松开怀抱,双手抓住臻歆的双臂,试图解释:“我对你……绝不会有任何伤害!” 他的眼神近乎恳求。
好坏是非,臻歆自认尚能明辨。他需要的,远不止于此。他想要探究更多——帝丹的来历、他究竟是何存在、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关于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闪电的光芒映照着臻歆的脸,那表情是平静的,却在这平静之下,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与无声的威压。帝丹在这一刻忽然读懂了他:对方平静的沉默,是对自己方才那苍白无力的解释感到远远不够。
“你还想知道什么?”帝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问,就算……就算有些不能回答,我也绝不骗你!”
臻歆微微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却被一道炸响的滚雷彻底吞没。然而,从他微启的唇形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来看,帝丹猜中了——那是一个无声的“讶”字!
被自己猜中心思的喜悦瞬间盘踞胸口,帝丹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熟悉的默契感涌上心头,他嘴角慢慢上扬,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狡黠,挨近臻歆的脸颊,在他耳边低语:“不过……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雨?我怕雨声太大,你的问题我听不清……更怕我的回答,你听不到。”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噫!好了!”云端之上,四位神明同时松了口气,手中躁动的法器终于恢复了掌控。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心有余悸的眼神,迅速将风雨雷电的威能调整回原定的轨迹。
雷神掌中的法器白光流转,发出沉闷的轰鸣。他凝神向下界望去,目光锁定在臻歆身上,顿时精神一振:“嘿!渡劫的小妖出现了!居然就在执法天神面前!绝不能让执法天神亲自动手,免得污了他的手!且待我运功劈他!”
其他三位大神心头猛地一跳——执法天神帝丹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探访臻歆神君的下落,而臻歆神君下凡历劫,身份莫测,是人是妖尚未可知!雷神这莽夫虽然也知晓此事,奈何他性急如火,脑子只有一根筋。他们连出声阻止都来不及,便见雷神手中法器光芒暴涨,三道刺目欲盲、蕴含毁灭之力的天雷,已撕裂雨幕,朝着下方悍然劈落!
天劫来得猝不及防!
帝丹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三道恐怖的白光撕裂黑暗,带着毁灭的气息,直冲臻歆的后心而来!电光石火间,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此劫必须有人应承!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他猛地抱住臻歆,用力旋转半圈,用自己的后背迎向那灭顶之灾,同时嘶声大喊:“臻歆!闭上眼睛!”
“轰——!轰——!轰——!”
三道蕴含着天地法则之力的白光,如同狂暴的银龙,狠狠贯入帝丹的后背!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臻歆并非因帝丹的话而闭眼,纯粹是那强光逼得他无法睁开。然而,即使紧闭双眼,那瞬间紧拥的力道、位置的变化、以及怀中身体承受冲击时那无法抑制的剧烈震颤,都让他无比清晰地知道——帝丹为他做了什么!
“帝丹!” 臻歆失声惊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更紧地回抱住帝丹,手中的伞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倾斜,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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