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在殿中值守的林竖接到这叠卷宗,只略略一扫,便觉一股森然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激得他寒毛倒竖。他望着那字里行间透出的雷霆之怒,只能暗自叹息:这一批犯事的家伙,真是时运不济,偏偏撞上了执法天神心绪不宁之时……
帝丹强压着心头的烦躁,终于处理完了那十几份公文。抬眼望去,窗外夜色已深,臻歆却还未回房。他解除了听觉的封闭,起身打算去唤他休息。
刚走到房门口,便见庭院中,月光如水银泻地,只余臻歆一人安静地斜倚在长椅靠背上。他闭着眼,面容恬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单纯在沐浴清辉。
帝丹收敛了所有气息,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正欲开口,却见前方的臻歆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你来了?”
帝丹微怔。他确信自己未发出丝毫声响,连气息都已敛去。“你怎么知道?”
“感觉。”臻歆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朦胧的沙哑。
这份玄妙的“感觉”,帝丹无法参透。他从旁绕出,在长椅另一端坐下。臻歆偏过头看他,月光勾勒出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那神情却显得有些沉郁,仿佛想问自己为何深夜独坐,又不知如何开口。
“为什么……只留我和臻意在这里?”帝丹终于问了,却并非他真正想问的话。
臻歆睁开眼,狐狸眼在月色下清亮:“等我回来,就想办法让臻意成仙。”他语气认真,带着谋划,“他凡俗气息重,修炼不如我快。但若我们渡些修为给他,不出一年,应该就能登仙了。到时,便让他去天上为娘求那补魂丹……你说,他会答应吗?”
帝丹喉头骤然一紧,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脉。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一种巨大的、即将背负所有罪责的预感却沉沉压来。他几乎畏惧那一天的到来,更畏惧……身边这只正盘算着如何利用“规则”的妖。
臻歆见他神情僵冷,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帝丹?你怎么了?”
帝丹抬眸,月光落在他眼中,映出深不见底的幽暗。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感觉很冷……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那语气里的脆弱和请求,让臻歆心头一软。
“这样的天气喊冷?”臻歆故意用调笑的语气驱散那莫名的寒意,“难不成……是你的真身长虫子了?”
帝丹没有笑。他眸色深沉,手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臻歆整个捞到自己腿上,用宽大的衣袖和坚实的怀抱将他紧紧圈住,仿佛要汲取他身上的所有暖意。
“烟霞村……远吗?”帝丹的下巴抵在臻歆发顶,声音闷闷的,话题跳转得突兀。
臻歆被他抱得有些发懵,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思索了片刻:“不远……来回也就半月路程。”
“半月还不远?”帝丹的声音里透出懊恼,“都快赶上天涯海角了!”
臻歆被他这反应逗乐了,一丝促狭的笑意爬上嘴角:“怎么?怕分开这半月……你会想我想到发疯啊?”
帝丹垂眸看他,眼中摇曳着清冷的月华,却又似蕴着能将人融化的暖流,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漾开层层涟漪。
“若真想我……”臻歆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帝丹微蹙的眉心,“就替我好好看着院里的花,打发时间。若打发不了……”他凑近帝丹耳边,气息温热,“就跑去最高的山头,望着山脚,把我等着。乖——”
一个“乖”字,带着哄劝的意味,让帝丹觉得自己像个被安抚的孩子。他将臻歆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窝。臻歆顺从地埋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而独特的冷香。他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帝丹线条优美的下颌,喟叹道:“你真香……尤其是脱了衣服的时候,更香……” 那语气,带着狐狸特有的、不自知的诱惑。
帝丹眸色骤然转深,低头便精准地攫住了那张总在惹火的唇。吻得霸道而深入,几乎要将他胸腔里所有的空气都掠夺殆尽,直到臻歆气息紊乱地推拒,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看着怀中人微张着嘴,双颊绯红,喘息连连的模样,帝丹的指腹抚过他湿润的唇角,声音低沉沙哑:“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臻歆缓过气来,双臂立刻环上帝丹的脖颈,赌气般地将脸埋回去,闷闷道:“不公平……别人勾引人要费尽心机,使尽手段。你倒好,光凭一身香气就够了……”
这抱怨,却更似撩拨。帝丹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一针见血地戳破:“生而为妖,你这份‘勾引’的本事……实在不及格。” 语气里带着无奈,又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臻歆见他竟敢“嫌弃”自己身为妖的“不及格”,立刻不服气地反唇相讥:“都跟你说了,我原本可是要成仙的!正途!”他强调着过去的志向。
“那现在呢?”帝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臻歆仰起脸,狐狸眼中波光流转,坦荡又带着点狡黠:“现在?现在就想勾引你呀。”
帝丹被他这直白又天真的宣告噎了一下,心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与不安,脱口而出:“你活了这些年……就没遇见过一个能入你眼的?”他试图用质问掩盖那份失控的情绪。
“除了你!”臻歆答得斩钉截铁,眼中只有帝丹的倒影,“其他的?通通没看上,连眼都入不了。”
“那……山顶那头狼呢?”帝丹的声音绷紧了,旧事重提,带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试探和酸意。
臻歆歪着头,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然后在帝丹怀中兀自点了点头:“他啊……确实对我有求必应,百依百顺……算是入了眼的吧。”
话音刚落,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躯骤然僵硬,箍在腰间的手臂瞬间收得更紧,帝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开始弥漫。臻歆心头一跳,连忙将脸贴上他微凉的颈侧,带着安抚和真心补充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直接入了心,扎了根,拔都拔不掉的那种。”
这句话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帝丹心中翻腾的醋海。他不再言语,只是将臻歆更深、更紧地嵌进自己怀里,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慎重与紧张,仿佛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月光下,臻歆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带着分享秘密的轻快:“想不想知道我爹刚才跟我说了什么?”
帝丹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声音低沉:“你愿意说,我便听。” 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知晓,但他不愿。
臻歆轻笑,带着点促狭:“你这花妖修为通天,要听,不也能听得悄无声息?你敢说你在房里没偷听?”
帝丹摇头,月光映照下,他的神色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落寞与坚持:“纵有通天的本事,我也从不偷听他人言语。” 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枷锁。只有一次例外……那久远天界之上,无意间撞破的对话,字字句句都关于眼前人,也彻底改变了他的轨迹。自那以后,他便立誓,永不逾矩。
“我爹问我,”臻歆的声音将帝丹从短暂的回忆中拉回,“若有朝一日,你弃我、离我而去,我当如何?”
帝丹抱着他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望向天际冷月,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
怀中的臻歆却笑意盈盈,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说啊,如果你真不要我了,那我就老老实实陪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尽孝道。然后……”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赌气的意味,“找个合眼缘的,轰轰烈烈爱一场,保证把你忘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这正是帝丹内心深处最希望臻歆能走的路——有亲情牵绊,能重新开始,会遗忘自己,过得安稳顺遂。这番话如同预演了他期待的“善终”,本该带来如释重负的轻松。然而,当“忘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这几个字真切地钻进耳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解脱感!
灵魂深处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在呐喊“就该如此,他该平安喜乐。”另一半却在疯狂嘶吼“不,不准没有我,不准忘了我,更不准和别人在一起!”这剧烈的拉扯带来近乎窒息的痛苦。要怎么留住他?用锁链?用强权?用谎言?仿佛每一种手段都肮脏不堪,每一种结局都注定破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条能将他光明正大留在身边的路。
心绪翻涌如沸,帝丹猛地将臻歆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房间。房门被他一脚踢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刚将人放在柔软的床褥上,炙热的吻便如狂风骤雨般落下,带着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和宣泄,瞬间点燃了彼此。
意乱情迷之际,滚烫的唇舌交缠中,帝丹喘息着问出了那个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告诉我……你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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